“可是,不是只有考中之后才可如此自稱么”梁道玄捫心自問禮數稱呼上的錯誤是不會犯的。
但他確實不知道如何稱呼是對的。
開蒙的師傅不講這個,待表哥去到書院深造,他在家里便開始每天晚睡晚起,徜徉閑書的書海,抑或在北威府周邊快樂徒步。
“這事不怪你不知道。尋常開蒙不講這些,待真開始讀寫科舉文章,師范才會拿出舊例來,一字字讓學生描摹。”陳棣明顯然不是壓力型導師,循序漸進,很講究鼓勵式教學,“不過自今日起,我所講的每個字,你都要牢記。”
說罷,他便自這“臣”字開始鋪陳“先朝幾代,科舉應試士子須自稱草民,然而我朝太祖宏略達觀,不拘一格,只道入貢院試場之門,便是天下讀書之人,當稱天子門人。于是這才有了這一試卷上的自稱流傳至今。”
聽老師講古,梁道玄極是認真,不過他腦子快,立即想到,太祖想占盡天下讀書人,收攏皇權,免得滿朝文武以師生之名行結黨之實。
不過大概他老人家沒有想到,后世一個老實子孫坐了王位,皇權如今猶如虛設。那梅相的門人弟子們可謂“眾正盈朝”,若是太祖今日返魂,今日就能再氣得入土為安。
這話他只能心里想,盡管敬重陳老學士,有些東西仍是不能說的。
受教后,陳棣明見他認錯態度良好,欣然往下講去
“我給你立的題是帝王有異治,世道有升降。商政治之得失,求民俗之利病,論士習之薄厚,求道本原,咨輔尋弼。你可知是何意思”
“是帝王感慨世道多變,王道不安,帝祚難以永昌,天數有變實難琢磨,于是在風云變幻之際求賢求解,希望得到治理國家的上諫箴言。”
梁道玄自以為給出了標準答案。
誰知陳棣明卻再次搖頭“這是上次科舉也是先帝在位時最后一次科舉京畿道的省試時策題目,這年號年份我也給你標在了紙上,那么你再想想,此題是何意思”
梁道玄再仔細端詳,跟著師傅搖頭“莫非還有什么玄機”
“玄之啊,你記住,科舉三日,頭一日是這時策,第二日的詩,那不是什么難事,以你文采,此刻就能去考,第三日寫論,只消讀夠了書,那不過是死記硬背的東西,算不上什么。唯有這第一日時策,乃是科舉重中之重,你可知,它為何要叫時策”
“時乃當下之意,是要結合當下朝局形勢與天下時局,回應題目之所問,答官家之所急”梁道玄的語速漸漸慢下來,此刻他再看卷子,腦中清靈之感爆盛,立時明白了師傅的點撥,“是說這題目該結合出題那年的實際情況,再作答。”
這個回答讓老人家松
了口氣,只道“還算不蠢。”
聞聽此言,梁道玄自尊心受到極大創傷。還從來沒有一個老師這么評價過他,兩輩子都是。此時此刻他終于明白那些受了委屈的人為何會眼眶發熱,想要落淚。
他這輩子沒有好好讀書,他活該,但也不要這么傷人自尊的嘛
陳棣明不是那般拿喬壓人的師范,看梁道玄知曉最重要的一點,便耐心細細給他分辨“你這文章,若尋常感讀隨手寫來,我還會說句言辭頗有雅意,可若做科舉時策對答,那便是空談無物,無有半點意義。”
瘦抖的手指輕輕點在那一張梁道玄靜心雕琢過的文章字句上,陳棣明再和緩的語氣,也是一種打擊。
“你看,你引經據典,無非是闡述古今改朝換代之際的弊端和興廢的義理,可是先帝在位最后一次科舉,此題的要義,乃是那是人人皆知圣駕龍體欠安時日無多才有這一問。我問你,帝王更迭,繼位更改年號之變,與改朝換代之變,豈可同日而語此題看似問世事變幻之治理方略,實則是如何輔弼幼主,教之化之,再造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