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端詳尿壺。
“阿福”
“你吱一聲。”
許久都沒有回聲,鄉親們用懷疑的目光盯住白蒼蒼。
這時,阿福的媳婦走了過來,“都死了,干嘛賴著不走”
尿壺終于出聲。
“沒當過鬼,還不興我玩兩天。”
他沒有吸食凡人的精氣,也沒有吞噬其他魂靈,算是好鬼。就是偷窺茅房,擾亂村人的生活秩序。
阿福的聲音有些悶,“再說了,我想走也走不成,天上不收我。”
橫死的人精力太多,得等精力耗盡,才能回歸天地。
阿福媳婦求助地望向白蒼蒼,“小天師可有辦法”
鄉親們七嘴八舌道,“或許有什么符文法盤”
“這還不簡單”
白蒼蒼握緊尿壺,重重搖晃,只聽得壺壁咚咚響,伴著阿福的痛叫聲,點點微光流出壺口,消散在空中。
兩根指頭伸入壺口,輕輕一捻,就把阿福的魂靈夾了出來。
此時的阿福比不得剛才,越發透明,魂靈幾乎要散了。
白蒼蒼瞥了眼北方,“轉世的時機快到了,你還有什么話”
阿福深深凝視媳婦,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才道“媳婦,死前有一句話,俺一直不好意思對你說,現在還來得及,我一定要告訴你。”
旁觀的婦人聞言,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住身旁的丈夫,斥罵道“瞧瞧人家,死了都曉得告白,瞧瞧你自己。”
男人們羞愧低頭。
阿福媳婦紅了臉,害羞跺腳,“死鬼,這么多人在,你說啥呢。”
阿福一臉認真地說道“俺藏了私房錢,你記得去取。”
“哈”阿福媳婦愣了半拍。
白蒼蒼仰頭望天,“時機到了。”
“私房錢就藏在啊”
話還沒說完,北風呼嘯而過,把阿福的魂靈刮上天空。
阿福媳婦回過神來,仰天長嘯,“你把私房錢藏哪兒了說完啊死鬼你給我回來你藏了多少藏哪兒了你回來”
罵罵咧咧,捶胸頓足,依然無力回天。
兇猛的狂風卷起四方大地的魂靈,吸入重重疊疊的云層,雨雪交加,雷霆擊打,月輝照耀過后,便能轉世投胎,再入地下的肉、體魄
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魂魄再融合,又是一個輪回。天地循環,生生不息。
阿福媳婦氣得幾乎昏厥,鄉親們連忙安慰。
白蒼蒼默默退開,走向茅房。
老爺子頂著一身精華,不好意思出去,本想等鄉親們散開再偷偷回屋,不曾想門外響起軟糯的喊聲,“爺爺。”
木門開了條縫兒,一頂鳥窩頭盛著月光擠了進來。
稚氣未脫的臉龐揚起燦爛的笑容,“事情解決,麻煩結錢。”
老爺子忿恨哼聲,“看看我現在什么樣子你還好意思提錢”
她仍是那么笑,“想賴賬”
老爺子從錢袋扣出三錢銀子,扔給她,“就當施舍你,小乞丐。”
她收起三錢銀子,沒有離開,溜進茅屋,反手關緊木門。
哐地大響,嚇他一跳。
“連乞丐的錢都黑,你也是不要命。”
她低著頭,面容隱藏在鳥窩頭的陰影下,叫人瞧不出情緒。
抬手撩起亂發,往后一順,露出右耳的牙印缺口,猙獰得有股原始野性的侵略感。
大黑從喉嚨發出威脅的低吼,猛然撲向白蒼蒼。
她一出手便是鎖喉,直接壓住大黑,按在地面。
老爺子慌了,“你要干嘛”
她倏地昂起頭顱,壓低眉眼,視線明明是從下至上的仰視,卻透著十足的譏諷。
軟糯的嗓音吐出刺耳的市井粗話,咬字清晰。
“老東西,識相的趕緊交錢。”
老爺子不愿丟了顏面,壯著膽子道“不然呢你一個小屁孩”
“屎溺村多難聽,你也不想村子被人這么喊吧。”
“什么意思”
“茅坑溺死一個還能說是意外,死兩個,外人都會說是詛咒吧。”
她咧嘴露出兩顆虎牙,乖順的笑容仿佛糖漿攪拌的漩渦,厚重黏膩,隨時能把人拽入深淵。
大黑發出嗚嗚的低吼,在她手下發抖不止。
老爺子凝視她乖巧的笑容,心頭一凜,遍體生寒。
看走眼了。
這哪是什么幼犬,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