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狗的界限,竟能模糊至此。
恢復體力的狗群們站起身來,團團圍住板車,盯住新鮮出爐的尸體,不住吞咽口水。
副將天靈蓋低吼出聲,喝退眾狗,給白蒼蒼讓道,示意她先動手。
她順手摸摸狗頭,“還是天靈蓋乖。”
老劉笑出聲,“狗咋叫這名兒”
她道,“這孩子喜歡拿天靈蓋磨牙。”
老劉往自個兒嘴巴扇了一下,就不該多嘴一問
白蒼蒼翻身躍上板車,開始扒拉尸體,查看有什么值錢玩意兒。
老劉擺擺手,“別費力氣,有好東西,還能輪到你”
衙役一輪、仵作一輪、小偷一輪、仵工一輪,層層扒下來,連顆貼金的牙齒都沒放過。
輪到亂葬崗,真正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白蒼蒼想想也是,抽出小刀,削掉尸體的指甲,一根接一根,一具接一具,連腳指甲都沒放過。
收進兜里,毫不嫌棄。
這些尸體臭了數日、蚊蟲盤繞,老劉拉過來時都要捂鼻,虧她能坐在里面,眉頭都沒動一下。
老劉問道,“你剪它干嘛”
她頭都沒抬,“送去藥鋪,四文一兩。”
老劉樂了,“至于好歹是白蓮教的天師,怎么混成這樣”
他打著她的旗號,自稱是白蓮教天師的養爹,都能混得衣食不愁。
她當了好幾年天師,原來咋樣現在就咋樣,以天為蓋以地為席,風餐露宿,有個狗窩都算老天垂憐。
她道,“就因為是白蓮教的天師,才會這樣。”
白蓮教隸屬天師需要上交供養費,一年一次,級別不同,費用不同。
弟子依能力和貢獻,分為四個層次,無、人、地、天。
她是吊車尾的無字牌,會費最低,對她而言仍然數目巨大。她把全年的銀子交上去,也難以彌補缺口。
老劉道,“既然這樣,不干不就得了。”
她抬頭瞅他,咧嘴笑了。
“就是因為這樣想,你這輩子到死都是個搬尸的仵工。扒著白蓮教的大腿不放,我勉強算個天師。沒了這層身份,我就徹底成了乞丐,一輩子翻不了身。”
“我年紀還小,這輩子前途不可限量。”
老劉樂了。
“年紀不大,志氣挺大,那你說說你要爬到多高。”
“白蓮教教主之位。”
老劉靜靜看她半晌,猛地大笑出聲,捧腹彎腰。
“就你還教主下輩子吧”
“白蓮教有個規定,供奉一百萬兩立刻上位副教主。”
“一百萬就當你一年掙五百,也要從秦始皇那時候掙起。有這銀子,瘋了才會給白蓮教,不如自己花。”
“當上副教主,撈得更多。要是當官不賺錢,那些秀才為什么變賣祖產都要上京趕考”
白蒼蒼扳著手指頭,規劃未來的人生。
“上任副教主后,我再加把勁兒踢掉老大。成為白蓮教教主,從此過上混吃等死的生活。”
生前受眾生敬仰,死后享萬年香火。
老劉定定注視白蒼蒼,她說的話極其不靠譜,眼里的神采表示她是認真的。
她說到一半,忽然間頓住,拿起尸體的手指左看右看,皺眉疑惑。
老劉道,“咋起尸了”
她道,“這人的指甲好干凈,連腳指甲都沒有一點灰塵。”
瀘州泥巴地兒不少,連知縣家的公子都不免要走,泥濘混入靴子,指甲難免會臟。
這具尸體卻毫無穢跡,仿佛這輩子從沒親自走路。
老劉道,“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吧,出門都有人背。”
她道,“有錢人家的尸體怎會淪落到亂葬崗”
老劉道,“興許是爭奪家產失敗,被上位成功的家伙趕出來。”
兩人沒有細想,放過此事,把他和其他尸體扔在亂葬崗,回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