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你也”
白蒼蒼慶幸嘆氣。
“我和他在一個鍋,幸好我皮糙肉厚,落在后邊。災民們吃飽了,過了一夜,白蓮教的賑災糧下來,我還趁亂吸了口湯。”
“不要在吃飯的時候說這些”
沈丈三敲碗,打住兩人的話。
“我娘也不是小妾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和大哥是親兄弟”
兩人驚訝,“親兄弟那傻逼少爺還下得去手你為什么被趕來蜀地”
頃刻之間,沈丈三腦海浮現出太湖的景象,好像又回到十年前的冬天。
一如往日,他和阿娘去太湖游船捕魚。
昏沉的天色,鄉歌扭曲成慘叫,游船傾覆,死魚一只只浮上來。
他抓住浮木,眼睜睜看著阿娘沉下去,廚子沉下去,下人沉下去。
任他再怎么喊,也看不見他們。
水面重歸平靜。
只有他活下來。
沈丈三灌了口紅油湯,辣意直入心臟,又燙又麻。
“一次意外,我娘死了。”
兩人不解,“你娘死了,你爹不該更憐愛你”
沈丈三嚼著御田胭脂米,又黏又爛,滿嘴苦味,平靜說道,
“張天師說我是天煞孤星,我爹信了。”
“龍虎山那位”
沈丈三輕輕點頭。
龍虎山天師府,天下道庭,尤其是張天師一脈,卦象一出,步步皆準。聽說每朝皇帝也經常找歷任張天師占卜國家大事。
“張天師都那么說,應沒有錯。”
白蒼蒼拍拍胸脯,松了口氣。
“幸好我不是三少爺的親戚,就算跟著你,也不會被煞到。”
“喂”
不知是安慰還是沒禮貌,沈丈三差點氣笑。
唐與鳴比手指頭。
“沈,白,唐,八桿子打不著,幸好幸好。”
沈丈三真笑了,一口灌掉紅湯。
辣意流進腸胃,燙化凝滯多年的寒意,暖洋洋的。
他揉揉眼睛,辣意嗆得流了幾滴淚。
“這鬼地方看不出時辰,有些困,該歇息了。”
唐與鳴鋪被子,一個小號,一個中號,一個特大號。
“沼澤瘴氣重,睡覺要閉緊嘴巴。小白,你可別流口水,小心蚊蟲跑進嘴里。”
白蒼蒼硬要回嘴,“補充蛋白質,就當夜宵。”
唐與鳴立起一身雞皮疙瘩,“住嘴”
白蒼蒼笑道,“這兒陰氣重,不知死過多少人,三少爺不要做噩夢哦。”
沈丈三又氣又好笑,“你以為我是小孩這話對你自己說”
話雖這么說,沈丈三還是做噩夢了。
夢里,他又回到十年前,回到阿娘死掉的那個冬天。
吳儂軟語的鄉歌,一聲聲扭曲。
尖利凄慘的求救,一道道刺來。
摧山攪海的波浪,一排排壓下。
舟船傾覆的場景,一遍遍重現。
那天的太湖,只有他被留下。
不是“幸好你還活著。”
而是“為什么只有你活著”
阿爹的質問揮之不去。
他甚至記得阿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