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都讓她想起九歲那年她父親的葬禮。
那天的天氣不太好,天空陰沉沉的,整個城市都是灰撲撲的一片。母親替她換上了一條黑色的裙子,隨即牽著她和哥哥的手趕去教堂。父親安詳地躺在白玫瑰圍繞著的棺材里,看上去就像睡著了那樣。整個葬禮過程都很安靜,除了偶爾一兩聲低低的啜泣,幾乎沒人說話。
葬禮結束的時候,溫芙悄悄地將墓碑前的一枝白玫瑰換成了紅色的,因為她想身為顏料商的父親不會喜歡這樣單調嚴肅的葬禮。
父親去世后,他的商業伙伴卷走了店里的錢離開了杜德,母親只好把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拿出去抵債,之后帶著她和哥哥溫南一起搬到了鄉下。到了鄉下之后,母親替人縫補衣服賺取生活費養活他們兄妹兩個,哥哥不忍心看媽媽這么辛苦,于是一個人來到城里打工定期寄錢回家。
也就是這時她在這里遇見了洛拉。
出神間,牧師已經走上圣壇,開始回憶起洛拉的生平。洛拉是這個鎮上唯一的女畫家,靠給鎮上的教堂和商鋪畫畫為生。她獨自在這座鎮子上生活了十幾年,為了感謝這十幾年間鎮上的人對她的接納和照顧,因此她決定在死后將自己的所有遺產全都捐給這座小鎮這也是今天這場追思會召開的主要原因。
洛拉去世得十分突然,醫生說,她死于突發性心梗。在此之前,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大約是因為經常在空氣不太流通的地下室作畫,這使得她患上了嚴重的肺病,每天都要吃各種藥品,因此她突如其來的死訊并沒有引起鎮上居民過多的討論。
等溫芙回到鎮上得到消息的時候,教會已經替她收殮了尸體。不過在整理洛拉的遺物時,她在洛拉臥室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個陌生的藥瓶。藥瓶里殘留著一些氣味刺鼻的藥水,溫芙不記得洛拉平時服用的藥劑里有這種藥水。于是,她悄悄將藥瓶寄給冉寧,想請他看看這里面究竟是什么。
幾天后,她收到了冉寧的回信。他推測這里面或許是一種名叫弗敏尼的止痛藥,服用過量之后會造成心臟麻痹導致死亡。不過這種藥在市面上很難找到,他拿不準他的結論是否正確,建議溫芙檢查一下尸體出現的反應。
另外,他還提醒溫芙這段時間最好別回王城“起碼有兩撥人正在打聽你的行蹤。”他在信中這樣囑咐道。
于是太陽下山沒多久,溫芙就來到了墓地,她準備在今晚解剖她的老師。
溫芙從十歲開始跟著洛拉學習繪畫。鎮上很難買到書,為了讓她了解正確的人體結構,某天夜里,洛拉悄悄地帶著她去了教堂的地下墓室。有時候會有一些死刑犯和流浪漢的尸體因為無人認領而被暫時存放在這里,溫芙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教堂也在悄悄做一些見不得人的死人生意。
洛拉為她們所接觸的每一具尸體都取名為“愛德華茲”。
“你害怕嗎”在無人的墓室里,洛拉曾經這樣問她。
“有一點。”溫芙不安地注視著她的老師。
女人聽見這話以后,溫柔地替她整理了耳邊的碎發,然后告訴她“別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愿意成為你的愛德華茲。”
從那天起,死亡好像真的變得不再那樣令人恐懼。她的父親長眠于地底,現在是她的老師,終有一天她也會如此,但是死亡并不會帶走他們對她的愛。
因為洛拉并不是鎮上的居民,關于她的墓地要放在哪里一度引起了一些爭論。直到最近教堂才終于決定把她埋在教堂的舊墓地里,因此這段時間她的尸體還沒來得及下葬,被暫時停放在這間地下墓室。
溫芙知道一條通往地下墓室的小路,當她打開墓室的大門,點亮墻壁上的蠟燭時,發現墓室里整齊地擺放著兩具尸體。他們被裝在裹尸袋里,一眼看去并沒有什么不同。
這兩具尸體當中只有一具是她今晚要找的人,無論另外那個袋子里的可憐人是誰,但愿打開袋子時,她看見的不要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溫芙深吸了一口氣,她在其中一個裹尸袋前蹲下身子,稍稍猶豫了片刻之后,終于鼓起勇氣伸手解開了裹尸袋的口子。
萬幸那里面露出的并不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相反,袋子里的人很英俊澤爾文閉著眼睛,看上去已經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