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她仍是站在程遠洲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我能進來嗎”
程遠洲還在撫摸那本薄薄的畫冊。抬眸,看到她仍是本來的樣子,不禁皺眉。
但白真真不等他說什么,就走了進來,說道“您今天感覺怎么樣”
她臉上有關切,但不是程遠洲需要的,他開口,嘶啞的聲音響起“變成她,再進來。”
“咦,先生這是蘇小姐的作品嗎”白真真沒應聲,視線掃過他手里的畫冊,順勢坐下來,“蘇小姐的作品真好看,色彩好豐富啊。”
聽她這么一說,程遠洲就沒有再讓她去變裝。
他低下頭,看向手里的畫冊。
這是蘇傾畫的一幅郁金香,那是她生日的時候,他那時候還什么都沒有,于是帶她去看別人種的郁金香。
很大很大一片,像花海一樣,蘇傾很喜歡,連連歡笑,粉頰生輝,雙眸蘊彩。
程遠洲陷入當時的回憶,那片花海很漂亮,但周圍并不潔凈,還有廢土和生活垃圾。
花海中有嗡嗡的蜜蜂,飛來飛去。他對花粉過敏,提前吃了過敏藥,才沒讓自己露出狼狽樣子。
他對這些毫無感覺,但蘇傾很喜歡,她是個熱情浪漫的人,各種姿勢拍照,遠景近景,蹲下去拍一朵安靜綻放的花。
他記得她認真的姿態,記得她的喜歡,記得她飽滿的情緒,還記得看完了花,她轉頭沖他笑道“回頭我送你一件禮物”
他特別高興,臉上不自覺綻開笑容“我等著。”
三天后,他收到了一幅畫,是她畫的一幅郁金香,上面有她的落款和寄語
世界上最好的洲洲,要天天開心呀
很多年了。
他即便把這幅畫收藏得很好,它還是磨損了,變舊了。
程遠洲時常惶恐,他對她的記憶和感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淡、褪色嗎
“好可惜啊。”身邊有人嘆息,他抬起頭,看到那個長得有點像蘇傾的女孩,一臉惋惜神情。
程遠洲盯著她,問道“可惜什么”
白真真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揪了揪手指,她小心翼翼地說“蘇小姐這么有才的女孩,這么年輕就去世了,很可惜。”
程遠洲心里一痛。
看,連陌生人都為她的離去而惋惜。
“程先生,跟我講講蘇小姐的事吧”她有些期待地請求,“我覺得她一定是個非常善良,非常美好的人。”
那當然。程遠洲心里說道,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存在。
“我跟她認識那年,剛八歲”
程遠洲回憶著很久遠的記憶,但是非常清晰。他八歲那年,生命底色是昏暗的。很多可笑又丑陋的人,圍繞在他周圍,很多令人憤怒的不公,發生在他身上。
當他衣不蔽體,渾身是傷地坐在路邊,穿著白色紗裙,扎著小辮子的蘇傾,像小天使一樣出現在他面前。
“你好可憐啊。”她同情地說,“跟我走吧,我帶你換身衣服。”
程遠洲從小就期待有人能救救自己。但他期待中的,是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父親。
可是出現的是蘇傾,一個小天使似的甜美女孩。
她帶他回了家,給他洗澡,拿衣服,準備吃的,帶他玩玩具,還給他看她養的一條渾身金色毛發,蠢得要死的大狗。
“蘇小姐真是好人。”白真真感動地說,“她那么小,就這么善良。”
程遠洲沒說話。他垂下眼睛,看著那幅向日葵畫作,手掌輕微地顫抖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