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洲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溫柔。
也越來越沒有焦點哪怕她扮演蘇傾時,他看著她的視線,也是在透過她看別人。
白真真拿人工資,秉持著職業道德,把蘇傾跟他生活過的地方,一一踩了個遍。
把蘇傾去過,他沒去過的地方,也踩了個遍。
把他想去,蘇傾沒去過的,更是走過一遭。
轉眼,一年時間過去了。
程遠洲瘦得厲害,整個人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撐著空蕩蕩的衣服。
但他眼神很溫柔,透著一種超脫的平和。
“再陪我去一個地方吧。”這天,他對白真真說道。
白真真當然是答
“好”。
這次他們去的地方,是海上的一座小島。
“這里是什么地方”白真真故作不知,上島后,好奇地問道。
這里甚至不是旅游景點,只是大洋上的一座小島,礁石遍布,沙灘也很粗糲。
程遠洲回答“是她離開的地方。”
說著,他脫掉了皮鞋,往海水中走去。
白真真跟著他一塊兒往里走,聽著他說“當年,她是在這里被找到的。”
蘇傾乘坐游輪出國旅游,但是不幸失事,當時各方力量都在尋找她的蹤跡,只在一座小島上找到了她的“尸首”。
這就是當年找到“尸首”的地方。
“程先生,您想干什么”白真真察覺到什么,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程遠洲回頭,對她露出一個平靜的表情“這段時間,多謝你陪在我身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程遠洲打算離開這個沒有希望的世界,所以對待此刻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也多了份耐心,少了鄙夷和輕視。
“程先生”白真真焦急道。
程遠洲撇開她的手,重新看向前方,一步步堅定地往前走。
海水沒過他的腰腹,漸漸沒過他的胸膛“我要跟她在一起了。”
這一年,他在白真真的陪伴下,感受了跟“蘇傾”在一起的快樂。
可是,痛苦無時無刻不在相伴。他陷入美好幻境時有多快樂,清醒時就有多空虛和痛苦。
真正的蘇傾已經離開了,他在追求虛假的快樂。
虛假的快樂,是那么令人沉醉。程遠洲一開始以為,他能夠麻痹自己,就這么度過一生。然而現實并非如此,他想和真正的蘇傾在一起,而非一個替身。
他越來越想,越來越渴望。
最終他決定在這一天,去追隨蘇傾的腳步。
海水逐漸沒過他的肩膀,脖子,嘴巴,眼睛他整個人消失在水面以下。
白真真沒有追過去。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水面,等了一分鐘,兩分鐘,忽然平靜的水面上露出一顆腦袋。
“咳咳”程遠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劇烈咳嗽著。
“我就知道。”白真真低聲。
人很難淹死自己。
身體有本能,會在瀕死時反抗。即便程遠洲一心求死,可這時候身體和意識是背離的。
但沒關系。她正好還有話對他說。
程遠洲這一年來不怎么愛惜身體,他很虛弱,瞥見白真真游過來,張口就想說什么
“先生,我來幫你。”白真真搶在前面開口。
她很快游到他身邊,對他伸出一只手。
覆在他的腦袋上,用力往下一按
“不用客氣,就當這一年來先生照顧我的報答。”
“對了。蘇傾沒有死。”她終于說到最想說的那句話。
海面上的水花從激烈翻騰,到逐漸歸于平靜。
白真真終于松開手,嘿嘿一笑。
向著更遠的深處游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