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拂過樹木,枝葉簌簌作響,這片空間分明也是城市的一部分,卻好像被黑夜遺棄,孤獨矗立在這兒。
陸清蹲下來,半跪在她面前,沉默地拉開她的手,將下巴放進她掌心。
路燈昏暗,姐姐的影子籠罩下來,黑乎乎一團。
陸清的心情也像一團纏繞的黑色線團,憎惡、痛恨、厭惡,各種負面情緒交織成網,捋不清楚,看不分明。
想制造些意外殺掉她,又覺得這樣太便宜她。
怎么能這樣輕輕松松了結
這才痛苦多久
陸清不想放過她,這也意味著她不肯放過自己。
那段記憶早就過去了,作惡多端的順順當當往前走,度過輕松愉快、毫無心理負擔的二十多年,開啟自己的新生活。
施暴者沉浸在幸福里,將這些骯臟的垃圾早掃到犄角旮旯,只有受害者始終耿耿于懷,打掉牙合著血往肚里咽。
哪怕現如今她已經站上高位,將她變成自己手里的玩物,仍無法釋懷。
加害者從具體的施暴者,轉為她自己。
她在自己懲罰自己。
她的手指搭在車輪上,漫不經心推動,一下,兩下,像頑劣的孩子,隨意把玩手心里的玩具。
瞧不出有多在意,上心也就那么一點,可東西是自己的,讓出去不行,被覬覦不行,外人多看一眼不行。
玩具生了意志,會哭會痛會難過,木偶線被她牽著,要從掌控下逃脫更不行。
推過去又勾回來,陸清反反復復,仿佛上癮,樂此不疲。
已經醉深了的人被顛簸弄醒,迷蒙睜眼,倦怠問“做什么呢”
遠方偶爾有車輛駛過,燈光搖搖晃晃斜過兩人,沈曦照下意識偏頭,她還沒閉眼,另一只冰涼的手覆蓋住她的眼。
她小心護住她的眼,避免她被亮光刺痛,陸清手下就是她僵硬的腿,她好心情地敲著。
像匍匐在佛像悲天憫人的注視下,哐通哐通胡亂敲起木魚。以孩子般頑劣的行為,攪亂佛廟一地平和的沉寂。
心靜沒靜不知道,可心情突然陽光明媚。
商量似的語氣,帶了點笑意。
姐姐,不如我們做個游戲吧”
她輕輕揉捏她的手指,從指尖捏到指根,似乎對自己幼稚的問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我一直都覺得,這條下坡路好像一條跑道,如果我推著姐姐的輪椅,一直加速,一直加速,加速到一定程度后,姐姐會不會飛起來”
沈曦照抬起眼皮,平靜注視下方路的跨度,思考一瞬,認真道。
“除非我的輪椅,是某種先進的噴氣式飛行器,或者是魔法飛毯,否則,我們可能還得乖乖待在地面上。”
陸清失望嘆氣,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下來,“這樣呀。”
兩人充滿童趣想象力的一問一答頗為愉悅,沈曦照倒也沒覺得這問
題幼稚,適當給出情緒反饋。
唯有此處最正常的系統,聽得心驚膽寒,忍不住連聲喚崽啊,崽崽
它那叛逆的任務者并不想搭理她。
視線隨意掃過周圍風景,她還沒來得及整理清楚腦海里的記憶,加上大晚上的,燈光昏暗,甚至沒看出這是哪里。
沈曦照又闔眼,后背懶散靠著背墊,淺淺說“我困了。”
陸清站起身子,推著輪椅換了條路“好,我帶姐姐回家。”
輪椅一路搖搖晃晃,到家的時候,沈曦照的醉意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畢竟沒喝多少,只是被猛烈的酒精度數刺激到,再一吹冷風,喉嚨和腦袋都在隱隱作痛。
陸清喜靜,這座別墅所在的區域,占據城市最好的地段,卻半點也不喧囂,寧靜如世外桃源,有著疲憊的人們夢寐以求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