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東南角,拉琴的年輕男人沒有什么肢體動作,情緒很內斂。
大提琴的音色渾厚優雅。琴弓摩擦琴弦使之顫動,琴碼傳遞向面板使之震動,音柱接著將這震動交予底板,接著,整個琴箱共鳴。
樂手很瘦,皮膚略蒼白,穿正式演出的燕尾服。他看上去四體不勤,缺乏運動也缺乏日曬,渾身最有力量的是他揉弦的手指。
像人形八音盒。
時間是傍晚七點三十五分,晚星閃爍在天邊。
占地近兩千畝的半山莊園,所有燈都亮著,像個城堡。
晚宴請來了知名交響樂團的樂手。
一架鋼琴、兩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鋼琴弦樂五重奏。
豪門晚宴比較狗血。
“你瘋了嗎”被扇了一巴掌的女主人將紅酒潑去對方臉上,然后抬手要把這巴掌扇回去。
“瘋的人是你帶著你和野男人生的東西滾啊”
場面相當混亂,八點檔電視劇變舞臺劇,有個女士手包飛過去,在空中畫出拋物線,然后墜毀。
有誰揚手將親子鑒定書掀到半空,飄著落下,有誰把誰推進了泳池,紅酒染透了地毯,紙杯蛋糕被砸向落地窗,糊了一團奶油
謝心洲在這紛亂混沌、滿地狼藉,咒罵尖叫中拉著琴,德沃夏克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第一樂章。他幾個重音和弦充滿力量,全然不像是如此清瘦的人制造出的爆發力。
這宛如海難郵輪船艙的現場,拉琴的人看上去有一種荒誕的美感。
蘇木的拉弦板和金屬拉弦板出來的音色截然不同,他這把琴的琴音更沉,更滄桑。宴會廳的聲音投射效果其實很好,但無人在意
也不是,有一個人在意。
喻霧一直在看他。
喻霧的香檳一口沒動,他抬腳,邁步向東南角走過去。同伴見他動了,一愣,遂立刻跟上,問道“喻小公子,現在切入嗎尹總安排的人還沒到。”
“你叫我的名字不好嗎,這稱呼好怪。”
“這重要嗎,這不重要。”同伴自問自答,“你去哪兒啊我們暫時觀望吧,二太太還沒發力呢”
“這叫沒發力”喻霧回頭,“她還要變身啊”
“那倒不會。”
你在期待什么東西。
喻霧穿深色系襯衫搭純黑西裝,對比下來,銀灰發色讓他像個燈泡。他端著香檳走到舞臺邊。
音樂和畫作一樣,欣賞起來有即時性,在聽見第一個樂句的時候,大腦就會給出反饋。喜歡,或不喜歡。
那群人還在鬧,同伴仔細觀察著戰局,邊觀察邊分析,伺機待發,等待一個絕佳的切入點。然后
“喻人呢”
謝心洲揚弓結束樂章,揉弦繼續呼吸,稍閉了閉眼,又睜開。察覺到有人靠近,扭頭。
年輕的銀發男人晃著香檳走過來,笑得眉眼彎彎,說“你同事都跑光了,就剩你最淡定。”
謝心洲抬頭,眸光一沉。
草,二次元。
“那我就給你結賬嘍”
原來是結賬。
“好。”謝心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