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公主挑選夫婿一事乃昭元帝金口應允,凡被她相中者,無論尊卑貴賤,都需承下和親相公的身份。
圣意難違。
鴉雀無聲的寶津樓內立時有竊竊私語傳開,半晌又重歸寧靜。眾人眼觀鼻鼻觀心,見昭元帝神色復雜,皆不敢輕易開口。
大鄴或許可以失去一個丞相,但昭元帝絕不允許北狄得到柳柒。
方才毛遂自薦的青年才俊們紛紛轉頭看向端坐在左前首的柳丞相,那張俊美如玉雕的臉上窺不見半分波瀾,仿佛公主相中的另有其人。
柳柒起身行至殿中的紅氈上,對述律蓉蓉泰然揖禮“公主機敏聰慧、英姿颯爽,蒙芳心相贈,微臣感念于懷。然臣淺陋鄙薄、德行有虧,不敢妄攀公主,有損公主名節。”
眼角余光里,云時卿正悠然自樂地撥弄玉碟里的果脯,與四周膠著的氣氛格格不入。
柳柒還記得昨晚小廝匯報給他的消息,彼時他誤以為云時卿和北狄公主暗通款曲是想勸服公主擇二殿下為夫,為三殿下滌清儲君之爭的對手,沒想到此人真正的目的竟然是他。
揚湯止沸,莫若去薪。對付勢單力薄的二殿下的最佳方法,便是折其羽翼,順便也拔除了眼中釘、肉中刺,云時卿這一招,倒稱得上是“一石二鳥”。
公主被拒,未免失落,卻還是佯裝鎮定地問道“柳相何出此言”
無數道視線齊刷刷地落在柳柒身上,就連云時卿也忍不住放下銀匙,想聽聽這位丞相大人會如何解釋。
柳柒側首,見那人面含淺笑、幸災樂禍,遂溫溫和和地說道“柳柒入仕十載未娶,實有難言之隱。只不過此事污濁下流,不該示之以眾。”
男子的難言之隱,無外乎不能人道。
果然,眾人都被勾出了好奇心,昭元帝立馬出面打圓場“既是難言之隱,柳相就不必細說了。”
但公主卻不想放過他“蓉蓉好奇,還望柳相告知一二。”
柳柒看向云時卿的眼神漸漸變得復雜,遲疑了幾息才開口“昔年會試之前,微臣曾與云相有過一段無法宣之于口的過往,后因種種原因而不得不分開”
這段“無法宣之于口的過往”點到為止,柳柒輕嘆一聲,語氣稍顯落寞,“柳柒之欽慕,譬如時卿者。縱然如今與云相再無糾纏,但我所喜所好之人,須與云相有幾分相同。公主的良人絕非微臣,還請公主三思。”
云時卿嘴角微僵,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而沉寂已久的寶津樓卻因為柳丞相的一番剖白開始沸騰。
“這這這這怎怎怎怎誒陸尚書你為何用頭砸桌”
“老夫吃醉酒了,想砸醒自己。”
“原來柳相喜歡云相這類的。”
“他們居然那什么”
“說他二人有仇我信,可若說有情簡直是無稽之談”
“柳相清廉剛正,何時撒過謊”
“難怪兩位丞相至今未娶,原來這當中竟有如此震撼的一段往事他們現在之所以水火不容,想必和那段過往有關吧,正所謂愛之深則恨之切”
有人借酒壯膽,摸到云時卿身旁好奇問了一嘴,云時卿眼風掠來,皮笑肉不笑,那人怯怯離去,再不敢多言。
事已至此,這段情緣真假與否已經不重要了,眾人先入為主,認定斯文儒雅的賢相不會說謊,更何況柳柒說得情真意切,不顧清譽也要吐露心跡,云時卿若在此刻辯解什么,毫無疑問會被推上風口浪尖,甚至坐實這段過往。
他淡淡地看著柳柒,臉上再無閑適,只余一絲不達眼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