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啞聲說道“可我也是阿爹的兒子啊”說罷抬眸凝視著柳柒,“若你是我,你該怎么做”
柳柒毅然回答道“若有山河太平日,和懼背負不孝名。”
烏魯森圖的唇角崩成了一條線,雙眸驀地發紅。
云時卿坐在一旁默默添柴加火,余光落在兩人身上,不帶半點溫度。
柳柒見少年動搖,繼續說道“令尊如今尚未舉兵,若你能讓他回頭,大鄴和納藏的邦交或可持續。一旦這二十萬大鄴的兵馬翻過邛崍山攻進宗哥城,天下必亂。”
烏魯森圖緩緩搖頭“阿爹不會聽勸的,阿爹一直覺得我玩物喪志不學無術,鮮少讓我參與他的大計。我沒有資格勸他,也勸不動他。”
“不需要你去勸他”柳柒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繞過邛崍山的捷徑便可。”
少年的雙瞳放大,逐漸染成了琥珀之色“你你要向阿克告密”
納藏人稱叔伯為“阿克”,烏魯森圖的阿克便是穆聶贊普。
柳柒定睛而視,不置可否。
烏魯森圖轉過臉不去看他,嗓音愈發沙啞“我沒有柳相的家國大義,我只有阿爹一個親人,我是不會背叛阿爹的。”
柳柒沒有逼迫他,輕輕挪了挪傷腿,不再多言。
一旁的云時卿幽幽說道“既然少主已經知道了柳大人的計策,且不愿相助,那就不能留活口了。”話甫落,他拔出佩劍架在烏魯森圖的脖頸上,只用了一絲力氣,鋒刃就在少年如蜜的皮膚上劃開了一道豁口,徐徐溢出幾滴血珠。
烏魯森圖絲毫不懼他的威脅“要殺便殺,但求痛快。”
云時卿倏然揚唇“殺人何其簡單,難的是怎么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少主可曾聽聞我朝皇城司的酷吏手段譬如洗咽、梳指、正骨。”
洗咽便是用滾沸的湯水灌入咽喉,梳指則是用利如刃口的鐵梳刮掉十指的皮肉,只留下幾根指骨,而正骨就更簡單了,每天打脫犯人身上一處關節,次日再給他接上,同時再擰脫另一處關節,如此循環往復,直到全身關節都重新拼上為止。
許是對這些刑法略有耳聞,烏魯森圖面色漸漸發白。
“何苦嚇他來著。”柳柒瞥了云時卿一眼,旋即又對烏魯森圖說道,“自古忠孝兩難,你若不愿,我們定不會強迫你。”
申時左右,天又下起了小雪,柳逢載著一身風雪回到茅屋,肩上扛著一只獵殺得來的麂子。
他將麂子處理干凈之后架在火堆上仔細炙烤,至暮色時,麂子肉的油香味逐漸溢出,引人垂涎。
正當他分食熟肉時,屋外傳來了一陣咔嚓咔嚓的腳步聲,眾人立時警覺,柳逢迅速握住佩刀沖出屋外,卻見陳小果扛著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往這邊走來,衣角肩頭均沾滿了雪,煞是狼狽。
“愣著做甚,搭把手呀”他氣喘吁吁地立在雪地,口鼻里不斷噴著白霧。
柳逢松了口氣,當即從他手里接過麻袋提回屋內。
陳小果買了不少米糧干貨,甚至連鍋碗瓢盆也沒落下,柳柒笑道“道長思慮周到,一應物品俱全。”
陳小果嚼著熟肉,含糊應聲“眼下大雪封山,那個姓穆的又在大力搜查你們的下落,瞧來瞧去也就這里還算安全。咱們這有好幾張嘴要吃飯,總不能整日都啃食山薯吧”
云時卿問道“他們可曾注意到你”
陳小果得意道“云相大可放心,貧道行事速來謹慎,斷不會被人發現。只是咱們把這小子扣在這里,穆歧布下的防線愈來愈嚴,莫說是出城,恐怕連鎮子都走不出去。”
柳逢憤憤道“早知道轉運使沉捷是工布王假扮,當初就不該阻攔夕妃慈,一劍殺了他反而倒痛快”
烏魯森圖坐在草堆里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