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鈴還在響,陸明意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四百年的第二場活祭出了意外,念冬沒有獻祭于山神。
這個意外,究竟是什么
鎮壓于棲霞山底下的東西破封
謝霜風勾起花枝上的因果線,穿過層層疊疊的枝椏看著山神廟“祂若想破封,最關鍵的點是棲霞山君。”
棲霞山君是望抒神君欽點的鎮守山神,比尋常司職神實力要強上許多,祂與封印本源相連,只要祂不隕落,封印便會安然無恙。
陸明意緊繃著唇,指間時不時會涌現出流光“想要針對司職神,其實很簡單,一場被迫接受的淫祀足就足夠了。”
謝霜風欣慰地頷首,雖說陸小公子忘了許多事情,但至少教他的東西還是能記得一些的。
“第一場活祭,棲霞山神被迫接受了淫祀,因為神格掛了臟,日日要受折磨,人類的貪念、怨念是執妄最好的補品,因獻祭而死的姑娘必定怨氣橫生,既能削弱棲霞山君的實力,又能提升自己的修為。”
陸明意慢慢梳理著頭緒,又回憶起在窺月中看到的琉璃姑娘“但琉璃姑娘死于獻祭,卻并沒有橫生怨氣,反而和棲霞山君相處得不錯,鎮壓的東西失了算計,又不肯放棄,然后又設計了第二場活祭。”
“念冬是個很好的人選。”花枝上的因果線越來越紅,仿佛淬了血,謝霜風手指輕撥,驅動著紅線繞上了念冬的手腕,“念冬的父親才剛過世,大悲大痛之下最易生出怨氣,早先我聽你說,有人讓你帶著倀鬼來磋磨念冬,當年的念冬沒有你我保護,定被折磨得不輕。”
陸明意頗為贊同“那神棍還指使那群無知的愚民去剪念冬的舌頭,我估摸著應該是連嗓子一起弄壞了。”
畢竟是要一點聲音不能發出
相較于陸明意的憤憤不平,謝霜風要漠然平靜得多“陸小陸明意,如果你是棲霞山君,這種情形下你會怎樣選”
陸明意停下思考偏過頭“選什么”
“是選擇以犧牲自己為代價加強封印,還是冷眼旁觀,任由無知百姓解開封印”
陸明意想也沒想“那我兩個都不選,神就一定要憐憫世人護佑蒼生嗎”
謝霜風冷然的表情有了些許波動。
“我若是棲霞山君,我定會將這些舉行淫祀的鎮民全都殺了,只因為他們的一絲私念,害我神格有損,封印動蕩,稍有不慎,還會牽連整個世間的無辜百姓。”陸明意輕輕笑了聲,將指尖那點流光化成一只小小的螢火蟲,“但我同樣不會冷眼旁觀,鎮守封印是我的職責,封印出事,是我的失職,我會盡力彌補。”
“沒有誰規定神一定要憐憫世人,這不公平。”
“世上沒有絕對公平的事情。”山間的祭祀還在祭祀,謝霜風寫下最后一筆印咒,“不過我希望你永遠沒有需要做出抉擇的那天。”
十八重檐的神鈴齊響,淺淡的血腥氣順著風涌進了鼻息間,陸明意不禁皺起了眉,借著祭火看清了整個祭祀現場。
念冬被高高綁在了祭火前的木架上,雙腳被綁在一起,纖細的腳腕上墜著一把石制的鎖,再往下是一座以血勾畫的大陣。
陸明意陣法學得差,看了半晌沒看明白“這是什么陣活祭的儀式里應該沒有這個。”
“是用來激發怨氣的邪陣。”謝霜風掃了他一眼,從一旁的松樹上挑了一截松枝,“給。”
陸明意下意識接過來,似是想到什么“我從老樹下來被攻擊的時候,似乎有聽到我的金鈴響,是你束發的時候做了什么嗎”
謝霜風有一瞬怔訟,隔了幾息才點了點頭“是,以防萬一罷了。”
這其實是很久前養成的一個習慣,有人從小立志蕩遍天下妖邪,才剛把歸月莊的刀法學了個基礎,就想著往妖邪窩里鉆。
原也不算什么大事,畢竟歸月莊這位小公子金貴無比,身邊暗中保護的人不少,總不至于讓他折在妖邪窩,但偏生小公子心竅不全,被妖邪的怨氣一沖,就會頭痛欲裂。
經歷過幾次這樣的事情,他便把濯清心帶在了身邊,每每小公子想要行俠仗義的時候,他就會在清心鈴里注一縷靈氣,系在小公子的發帶上。
再后來就是謝家出事
謝霜風看著陸明意發帶上的金鈴,不動聲色移開了目光。
“可這金鈴是歸月莊的秘藏,你怎么會知道用法”陸明意伸手抓住謝霜風的手腕,執著地問,“還有窺月也是,謝霜風,我認識你,我是從什么認識你的”
“你在問我”謝霜風垂眉斂目,視線從腕間的手上掃過,“知道窺月是因為我與陸家有些淵源,至于這金鈴的用處”
他忽然抬頭,與陸明意四目相對,鄭重地問“令尊托我來尋陸小公子,并讓我問問陸小公子,你何時回家”
陸明意“”
他被關在山莊三年,早就呆膩了,但奈何一直尋不到機會離家出走,碎星失竊那日,歸月莊亂成一團,好不容易碰上這種好機會,他想也沒想,留了書信溜出了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