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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撐黑傘的女人又來了,傘面噼啪響,從暗空中砸下來的好像不是雨,而是刀子。
她兩指夾煙的姿態格外優雅,嘴唇涂得艷,咬著煙時,煙嘴也沾了一圈紅。
門是緊鎖著的。
沈霏微還是不敢開門,瞪著蜷在床上燒糊涂的小孩,連聲都不敢吭。
下城區魚龍混雜,往來的多是些為了錢不要命的人。
上城越是光鮮亮麗,越是璀璨明媚,就襯得下城越發腌臜駭人。
誰能估得準,敲門者嘴里能有幾句真話,這門一開,自己掉的又會是腰子還是心肝
反正沈霏微不敢,她是從云上掉到了泥里,是從上城的小公主變成了乞丐,卻不是連腦子都掉沒了。
躺在床上的小孩跟黃豆芽似的,瘦條條一根,病得一張臉慘白,要不是模樣長得好看,誰又能分得清她跟鬼。
燒了兩天,多半燒糊涂了,小孩雙眼緊閉,扇子一樣的眼睫翕動不停,嘴里還不停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只是沈霏微一個字也聽不清,也不愿意聽。
沈霏微捂著小孩的嘴,氣得要死,心里想,要不她也一病不起算了。
這小孩是她雙親舊友的遺孤,半年多前到的她家,一來就喊她“姐姐”,她聽了只覺得煩。
家里無端端多出個小她四歲的小孩,還備受關照,她哪里受得了,怎么能不煩。
尤其那個時候,家里人再三叮囑,要她對這妹妹好點,妹妹眼淚淺,小小年紀就沒了家,怪可憐的。
說什么,小孩脆弱,臉皮也薄,多半是過敏吧,哭起來一張臉都會腫到要不了,得哄著養,不能受一點點委屈。
沈霏微也委屈,她向來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只有被哄的份,哪里哄過誰,她光看見那小孩就難受,更別提哄了。
也就幾個月的時間,煩心事只多不少,那天沈霏微剛下車,就看見自家門外拉了警戒條。
她聽當時在場的人說,沈家的公司多半是被人層層下套了,所以才虧到無力回天。
當天,沈霏微家里的一輛車,在公司附近的路上撞出了高架橋,鬧了個車毀人亡的下場。
車里的死者有兩名,似乎是為了追回什么東西才超出限速。
死者,是沈霏微的雙親。
十五歲生日當天,沈霏微覺得,上天給她開了個荒謬的玩笑。
那個沒家的小孩是怪可憐的,一轉眼,她也沒了家。
沒有證據證明,沈家是不是真的被人下了套。
總之在那之后,沈家所有的東西都被拍賣了,而沈霏微和這托孤來的小孩,被迫成了燙手的山芋。
誰也不想接,沾都不愿沾,好像沈霏微和這小孩是什么晦氣玩意,誰碰誰倒霉。
后來么,沈霏微那沒露過幾次面的外祖母出了聲,把沈霏微和那小孩接走了。
說是接去撫養,其實沈霏微和小孩在那邊根本不受善待,基本上是饑一頓飽一頓,連學都沒能上。
沈霏微心里清楚,外祖母那邊其實是舅舅做主,她那舅舅跟她媽要過幾次錢,回回都被拒絕,恨她理所當然。
外祖母歲數本來就大,那段時間心里不暢快,說病就病,病來如山倒,直接住進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