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沈霏微和小孩連夜被趕上了一輛車,車是開往下城區的,那司機把車上兩人往目的地一丟,就甩尾走了。
跟著被丟下車的,還有一串鑰匙,正是沈霏微如今這屋的門鑰匙。
沈霏微從來不覺得她那舅舅是什么善茬,果不其然,住進來的頭幾天,天天有人來要錢。
一個個不光罵得難聽,還踢門,踢得門上的墻磚搖搖欲墜。
踢門叫罵的人是來要租金的,房子的租期快到了。
可沈霏微哪里有錢,外祖母和舅舅沒給過她半分,她如今兜里的,都是當時揣在身上的零花錢。
沈霏微的錢還得留著買吃的,租金肯定不夠。她給不了租金,只能把門鎖嚴實,不敢輕易露頭。
要錢的人連著來了幾天,后來就沒聲了,空了天后,就換成門外這女人天天造訪。
小孩病懨懨地翻身,沙啞的咳嗽聲從沈霏微的指縫間輕飄飄傳出,一副要隨時厥過去的模樣。
她的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背后的毯子多半已經能擰出水,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臉側,襯得一張臉白得越發瘆人,更像鬼了。
沈霏微看這小孩不咳了,才收手插回兜里,她自己也不太舒服,已經餓到雙耳嗡鳴。
就這一眨眼,小孩又悶悶地咳,她好像知道不能咳得太響,聲音是憋著的,憋得慘白的臉直泛紅。
沈霏微忍無可忍,從藥板上又摳出顆退燒藥,捏住小孩的嘴就往里塞。
藥是她昨天夜里悄悄出去買的,她其實挺怕這小孩會突然病死。
這地方沒有醫院,聽說只有一公里外有間診所,但下城的路沈霏微不熟,附近不三不四的人又扎著堆,她根本不敢到處走動。
像她這樣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最容易被盯上,她在這地方相當于無姓無名,就算憑空消失,恐怕也無人問津。
沈霏微唯獨敢走有街燈的那半截路,到五十米外的破藥店買藥,那藥店的老板不會看病,只管賣藥,連害人的藥也賣。
小孩嘴里塞了藥,卻咽不下去,舌尖一頂,就把藥片吐出來了。
沈霏微蹲在床邊,手從兜里拿出,顫巍巍地往小孩頰邊戳,指尖始終不碰那沾了口水的藥片。
她帶著隱隱約約的哭腔說“你為什么要叫阮別愁干脆叫阮別死算了。”
沈霏微說得很小聲,不敢被門外的女人聽到,她如今正假裝屋里沒人。
小孩的嘴巴動了兩下,把沾在唇邊的藥片含了進去,可還是沒咽。
沈霏微擰開礦泉水的瓶蓋,想給小孩喂水,可她又擔心水會漫出來打濕小孩衣領,于是瓶里的水涌上又退回。
幾番嘗試,水只打濕了小孩的唇邊。
過一陣,小孩又吐出藥片。
沈霏微又氣又急,低頭從口袋里摸出皺成一坨的錢,一張張小心翼翼地展開,數了數,只剩三百不到。
還在上城區的時候,沈霏微用的一切都是頂好的,就連經手的錢也漂漂亮亮,她哪里摸過這么丑的紙坨子。
數完,沈霏微把錢塞回兜里,心里想,她和阮別死,好像得一塊死在這了,可惜現在連喪葬費都不夠。
門外的雨越下越大,聽著那噼啪聲,撐黑傘的女人明顯還沒有走。
阮別愁突然咳了好大一聲,似乎連肝膽都要咳出來。
沈霏微心里慌,趕緊將礦泉水瓶貼向小孩的額頭,企圖給小孩降溫,壓著聲說“阮別死,你可真是個麻煩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