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稍微大力地推了老太太身體一下,老太太依舊什么反應都沒有。
薄蘇收回的手顫抖了起來,眼圈微不可覺地紅,在原地怔忡兩秒,她退出了房間,去客廳用座機打電話,先給120打,報好了地址,再給薄霖打,聽從薄霖的話,再找出電話簿,給薄家在澎島上的遠親打,一個個電話,口齒清晰,有條不紊地打完,她才上了樓,通知姜妤笙。
彼時姜妤笙還在衛生間里洗漱,聽到薄蘇說“老太太好像去世了。”懵了好幾秒,才問“哪個老太太”
薄蘇應“樓下的老太太。”
姜妤笙又懵了。
她不知道是沒反應過來,還是嚇傻了,但薄蘇已經沒有時間再和她多說了。她聽到樓下院門外已經有人在敲門了,應該是剛剛打過電話住在近處的親戚過來了。
薄蘇叮囑她“你害怕的話,不要下樓,一會兒有吃的話,我給你送上來。今天也不要去上課了,我給你請假。”
姜妤笙一愣一愣地,看她急著下樓,也沒敢再多問什么,只乖巧點頭。
后來,她在樓上,果然收到了薄蘇給她送上來的早餐、午餐。她全程什么都不知道,只聽到樓下越來越多的聲音,越來越嘈雜,后來,就是薄霖和她媽媽姜眉回來了。
姜眉一回來就罵她“你怎么回事你自己一個人躲在樓上干什么啊,沒看到姐姐一個人在下面忙活嗎”
姜眉其實是有些佩服薄蘇的,那么丁點大的小孩,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居然能夠那樣鎮定,那樣坦然,讓喪事在他們還沒回來之前就正常地進入了流程,一點畏懼的神色也沒有。
一對比起來,她就覺得自己女兒半點用沒有。
她交代姜妤笙“下樓了要記得哭,大家都在看呢,你別讓人指著你說白眼狼,養不熟,害我跟著丟人。”
姜妤笙其實哭不出來,但礙于媽媽的威嚇,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看見她下樓后,站在客廳人群最里面,老太太遺體旁,薄霖身邊的薄蘇,遙遙地看了她一眼,蹙起了眉頭。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么,姜妤笙就是讀懂了薄蘇擔心她。
她被姜眉帶到了遺體旁,薄蘇的身邊。趁著周遭大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后續事宜時,姜妤笙握住了薄蘇的手,她說“姐姐,我不怕。”
薄蘇臉色很白,看了她兩秒,沒說話,但也沒有放開她的手。
那天薄蘇的手,也是和今天一樣,冰涼冰涼的。
后來,一直到出殯那一天,姜妤笙還是哭出來了因為姜眉在假哭,假哭的同時還在掐她。她一慌,就哭了,都分不清是疼哭的,還是氛圍所致真想哭。
但從頭到尾,薄蘇都沒哭過,她一滴淚都沒掉過。
因為沒結婚,沒名沒分,姜眉和姜妤笙都算不得薄家人,沒有資格走在棺材旁扶靈。送葬的路上,她們走在后頭的普通親友隊列里,隱隱約約的,姜妤笙就聽見有人在議論,說薄家的那個女娃娃著實太冷血薄情了些,那么大個人了,也不是還不懂事的年紀,親奶奶去世了,沒聽到她喊一聲,掉過一滴淚,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小孩,三嬸算是白疼了。”有人在嘆息。
姜妤笙心底里卻是為薄蘇抱不平。
薄霖看著哭得大聲,但其實也不見得有多孝順。她和她媽媽也都哭了,但她們自己心底里都清楚,這哭聲里面有多少虛情假意。況且,她知道,薄蘇和老太太確實算不得有多深厚的感情。
她心底里覺得大人們都好虛偽啊,她也虛偽,哭不出來還要硬哭。只有薄蘇,那穿著孝衣清清冷冷走在棺材旁的薄蘇,是這假模假樣的世界里唯一真實。唯一勇士。
唯一干凈和坦誠。
如今想來,薄蘇這么多年來不曾回來掃過一次墓,也屬正常,她本就不是多多情、多念舊、多屑于虛名和偽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