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不是莊傳羽又提起這套陶瓷餐具,姜妤笙幾乎以為自己要忘記它們的存在了。
除了管青送它們來的那天,當著她的面拆開那左三圈右三圈的充氣膜,打開過箱子,確認過一次它們的完好無損,姜妤笙再沒有打開賞玩過它們,原封不動地把它們帶回了永城路三十三號的住宿處,放進了臥室置物柜的最底層,而后就當它們從未存在過了。
她很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不對它們生出多余的好奇心,就像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再被薄蘇牽動心神。
一直算是挺成功的,直到莊傳羽的這幾條消息,讓她又被迫想起了這件事。
晚上餐廳打烊后,她回到住宿處,洗完澡吹完頭發,自浴室回到臥室,沒由來的,她又想起了這件事,視線不自覺地下落到了置物柜底部,它們的存放之處。
它們所棲身的那只象牙色皮箱,孤寂地、安靜地橫陳于昏暗的、光亮無法抵達的木格子深處里。
像一支孤單盛放、無人欣賞的落寞白牡丹花。
姜妤笙注視兩秒,挪開了眼,背對著它,坐在了書桌前,打開了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隨手點開了慣常收聽的那個播客,一邊聽,一邊隨意地瀏覽論壇的美食資訊。
瑩亮的電腦屏幕倒映著心神不寧的面容。
姜妤笙恍若無覺地滾動鼠標滾輪,好幾分鐘后,她終于投降,轉過了身,再次看向那只不言不語的皮箱。
皮箱也在看她,仿佛在言語“承認吧,你就是對我很好奇。”
姜妤笙雙手微微蜷起。
又過了好幾秒,她站起了身,走向了它。
她知道,今晚如果不再打開它看一眼,她怕是無法摒除雜念安心地做其他的任何事了。比起無意義地負隅頑抗,浪費時間,不如當斷則斷。
她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只皮箱,平放在了床尾的地毯上。
就著這個姿勢,她解開了皮箱的搭扣,打開了箱子。
箱子里,寧和淡雅的莫蘭迪灰色綢布上,六只釉色瑩潤的天青色餐具安詳地坐臥著。
它們形狀各異,有碗有碟,造型十分別致,在燈光下流光溢彩,充滿了生活的詩意與美學,是姜妤笙在創辦餐廳之始,廣挑合適的餐具之時,也從未在市面上見到過的好品相。即便她完全不懂瓷器,也可以看得出該制瓷人審美的高雅、技藝的高超。
她小心謹慎地取出其中一只線條玲瓏圓潤的碗,翻過碗面查看碗底的款識。
款識是小篆書寫的兩個字,姜妤笙沒有研究過篆書,只能隱約認出右邊的一個字似乎是“樂”,左邊的一個字,她無法識別。
出于好奇心,她把碗放置于柔軟的地毯上,去到書桌前,取過手機,回到地毯邊,拿起碗對準款識進行智能識圖。
很快,搜索引擎就為她推送了相關圖片。
有一張照片的款識,幾乎與它一模一樣。姜妤笙點開相關鏈接,發現來
源是一篇關于陶瓷展的介紹。
這個陶瓷展展出的是幾位旅美陶藝家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她識別的這個款識的所屬者一位出生于上世紀初的,旅居美國多年的女陶藝師陳素履女士的作品。
她所識別的這只碗,也赫然在展出的作品之中。
姜妤笙上滑手機的屏幕,看到了關于這套餐具的介紹。
這套天青色的餐具,有一個極為簡單的名字,叫做“念”,是燒于陳素履78歲、回到故國故鄉之前,它的款識,姜妤笙認不出來的另一個字,是長”。
陳素履出生于鷺城的隔壁桐城,因戰亂而與愛人失散,流落異國他鄉,半生顛沛、半生都在尋找、思念愛人,終于在78歲那一年,尋回所愛,回到故國,得到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