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門前秋風蕭瑟,落葉粉身碎骨地撞向玻璃門。暖氣緊緊鎖在店里,老板仍覺不夠,又將棉服裹緊。
他嘟囔著摁壓遙控器。那懸著的鐵塊只會一個勁閃花屏,登時令人對當年付出的價位不值。可想想周圍店家在得知他擁有一臺電視機后的艷羨目光,他又消火,格外耐心起來。
店老板裹著棉服。溫暖將他墜進昏昏沉沉的夢,剛才那新聞直播又在他眼前回放銀行搶劫就在兩條街外。這哪有他這店安心、舒服要那么多錢,還不如趕緊逃出東京這鬼地方來得好
叮
是店門口的來客鈴。他驀然驚起,先摸摸手邊的菜刀這個天氣、這個時間還在外面的,可不能像以前那樣大意。
他謹慎地沒有起身,只把自己縮在柜臺后看來客,一邊躲著隨門進的冷風問“歡迎光臨。你要點什么呀”
那是個圍巾擋住下半張面孔的年輕人。他有溫馴的短發,干凈的眉眼,露出的肌膚被吹紅,顯得尋常又溫和。那對很圓潤的貓眼轉向柜臺,不知為何,店老板只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地被逮住了,旁邊的菜刀霎時在這目光下報廢。
然后貓眼轉開。年輕人雙手插兜,微笑的神態“我自己看看。”
“哎呀。嗯,”店老板遲鈍點才答,“好的。您自己看看。”
諸伏景光只在便利店內潦草掃過,就站出去吹風了。
落葉滾到他腳邊,諸伏彎腰把它們捧起來,滿手都是,指節凍得彤紅。那些落葉倒是暫時安穩下來,諸伏左右看看,捧著它們走向垃圾箱。
街上人影很少。
或許是去兩條街外看銀行搶劫的熱鬧,或許是縮在家里躲避襲擊與冷風。諸伏沒興趣揣測,他將落葉扔完,目光忽然被垃圾箱旁的一張傳單吸引。他將那張薄紙撿起,抻平。
“有趣。”
身旁人開口。等他看過來時,才轉回視線,歉意微笑“恕我冒昧,我也對這個感興趣。一起看,小哥意下如何”
厚重整潔的大衣,隨意干凈的發型,儒雅俊氣的五官,那中年人推弄眼鏡,求知欲從其后暴露,禮節又使他為自己的請求無奈。諸伏看著那張臉,心中閃過雜志封面上的燙金名字
工藤優作。
那張脆弱的紙在風中噼啪作響。諸伏漫不經心地捏住一角,它就被束住了“好呀。”
這張紙劣質得起毛躁,滿篇是刺眼的黑紅設計。最顯目是頂頭“以自己手腕爭取新生”,來回在紙頁縫過數道,白晝的亮光襯照它的畸形。
他抻平,優作借著那只手細細查閱“嗯,嗯。果然。”
“您看出什么了”諸伏問。
優作還在審視那張紙,他慢慢給出些詞匯“瘟疫,猩紅,群體社會的馬基雅維利。”
諸伏的目光撇去兩個街道外。他從電視直播就能明確那是副什么境況,更別提現在已經遙遙波瀾過來的騷動,像是亂叫的烏鴉群。
“很形象。但勒龐太偏激,我會覺得只有阿德勒還算正常。他既不像弗洛伊德悲觀,也不像榮格那樣趨信鬼神。”
優作于是在冷風中轉看向他。那是顯然較他年輕的面貌,若要在他們中挑選個冷酷無情的,也顯然是優作會中選。他微側頭,注意從那張紙上挪到身旁人“有時我們只關注學者提出的理論,而不關注他們本身。”
大霧從天穹漏下來。像是確認優作已看完,諸伏將那張紙折疊好,塞進垃圾箱中“您說的是。那我們單單聊群體心理好了。”他雙手插兜“您覺得還需要多久呢”
他的下半張臉從圍巾間露出,優作果然發覺他如自己預想中那樣微笑。這青年的目光極富暗示性在街道上一掃。他說
“離這張傳單變成真的,諸位都想要憑自己手段爭取新生,還需要多久呢”
優作目不轉睛地看他“現在只是流言在散播,瘟疫在傳染,可這病瘡不到駭人以致命的程度。沒有催化劑,我不覺得它會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