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遵知道他的通判大人喜歡劍走偏鋒,只是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想法也和尋常人不同。
偏偏他說的挺有道理,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人都有逆反心思,在百姓普遍不信任官府的情況下由官吏下去宣傳政策事倍功半,但是換個角度來想,官府的告示不可信,百姓自己不小心聽來的消息呢?
就那種,出門喝茶的時候不小心聽到隔壁桌幾個人悄咪咪說話,說的還是和錢財相關的事情,不信有人能抗住這種宣傳。
別說,這法子還真有用。
登州人口多,近兩年匪患漸消,官道上的茶攤也開始熱鬧起來,再偏遠的村寨也要和外界交易,出門在外看到個歇腳的地方大部分都會坐坐,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官府準備借錢給貧民渡過難關的消息就散了出去。
官府那邊沒有貼出正式的告示,最開始只是少數人偷偷聊,后來傳播范圍變廣,貧民有沒有找官府借錢的打算暫且不確定,那些日常放高利貸的富家大戶先急了。
官府收利放貸他們怎么辦?朝廷自詡不與民爭利,怎么這會兒又想和他們爭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州衙這邊還好,縣衙里隔三差五就有人悄悄去打探消息,那些本地出身的差役更是家里的門檻都快被踏平了。
很好,重點觀察對象名單來了。
大宋民間的高
利貸非常普遍,但是普遍不代表這東西合法,放印子錢在律法中屬于“私鑄錢”“行濫錢”的范疇,民不舉官不究,一旦鬧到官府衙門,借錢的放錢的都得受罰。
以前是朝廷睜只眼閉只眼,現在朝廷準備把這個“生意”攬到自己手上,那些放印子錢牟利的大戶自然會新生不滿。
有意見也沒用,百分之三百的利息缺不缺德?
知道干的是缺德事兒就低調點,主動跳出來鬧事的話也別怪官府不講情面。
蘇景殊本來覺得青苗錢收兩分利息很過分,但是和民間那些高利貸相比兩分根本不算什么,大不了就先用青苗錢把民間高利貸打壓下去,然后再想辦法降低利息。
兩分息,唉,兩分也是高利貸啊。
登州境內各種小道消息涌現,心思活絡的已經想法子打聽其他地方情況,官府出錢貸給百姓的事情并不多見,該不會是他們登州知州的主意吧?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京東路其他州縣的告示都貼出來了。
咋?朝廷真要和他們搶食兒?
登州大戶惶惶不安,在冬天到來之際,官府的告示終于姍姍來遲。
懸著的心終于還是死了。
龐昱蹲在廊下啃玉米,一邊啃一邊聽白五爺罵人。
以前沒機會和江湖大俠相處,來登州后才知道能飛檐走壁的白大俠也會經常被氣的想殺人。
差事不好辦,辦不好差的不只有他自己,嗨呀,心里好受多了。
龐衙內將啃完的玉米芯放在另一個盤子里,拿出一根新的接著啃。
登州果然是個好地方,州衙門口那幾塊地就是他過冬的動力,太好吃了嚼嚼嚼。
玉米是剛種出來的,常見的玉米紅薯棉花之類的他大概知道幾月種幾月收,像甜菜西紅柿那些拿不準的就隨便灑,幾月份出苗全看種子心情,出苗之后他再做記錄。
留給他們吃的鮮玉米不多,或者說,州衙旁邊那幾塊地里種出來的東西基本上都不能放開來吃,那些東西大部分都要存起來當種子,等種子囤夠數了才考慮其他用處。
難得龐衙內喜歡啃嫩玉米,于是今年留下來打牙祭的分例大部分都送他那兒去了。
沒辦法,孩子大老遠來到登州,總不能在吃上虧待他。
蘇·成熟的大人·景殊如是道。
沈仲元抱著一堆公文進來,繞開院子里的白五爺走到廊下,“這都罵了一下午了,怎么還沒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