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局勢已經被推動到這個地步的時候,他還能說什么來自救呢
許圉師自詡滿腹經綸,卻發覺,打從他走錯了那第一步開始,他既然沒有當即認罪,也就沒有可說之言了。
其余幾人的響應,幾乎是在許敬宗開口的下一刻便接連出口,那深諳陛下心意的上官儀更是發出了一段批駁的重話。
而隨后,就是陛下順著這些表態下達的指令“傳朕旨意,將許圉師和楊德裔一并鎖拿,褫奪官職,關入大牢,等朝堂議事之后定罪”
衛兵當即上前,將許圉師拖出了殿外,狼狽得再看不出一點左相的體面。
許圉師也確實不是長孫無忌。
在被拿下送往大理寺監獄的這個結果面前,他沒法抬出諸如先帝這樣的理由,也沒法再依靠著官官相護、為自己找到敢于求情的同僚。
他和其他利益聯結的官員,根本達不到當年長孫無忌一手操縱朝臣起落的地步,所以當楊德裔這個司憲大夫也跟著被下獄,面對著不是處死就是流放結局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足夠有分量的警告了。
也如他為自己辯解時候所說的那樣,既然他都沒有一個領兵的權柄,他所能做到的橫行霸道確實有限。
所以一點也不奇怪,當此事被上奏的時候選對了方式▓,一舉點燃了李治的怒火后
它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起碼從天子的角度,拿下這個有叛逆之心的臣子,好像只是動了動嘴皮子的事情而已。
但在那幾位宰相陸續從此地撤去的時候,武媚娘還是看到李治揉了揉額角,在神色中閃過了一縷倦怠之色。
她提醒道“陛下若是頭疼的話,還是早些休息吧。”
李治嘆了口氣,“我頭疼的又何止是眼前呢今日能有一個許自然,上頭有許圉師為其掩護,明天就還能有一個崔某某,找到某個姓崔的上司為其擔保,后天可能就是楊、李、鄭、裴”
“這些人總想著在天子權威之上還能有自己作威作福的機會,恐怕到我死的那一刻他們都不會消停。”
這簡直是一場仿佛不會停息的爭斗。
偏偏要想將這些世家大族給一鼓作氣打壓下去,光靠著科舉制的選賢舉能,好像已經不能滿足要求了。
他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緩解他的頭暈腦脹病癥,但他那抓握住桌案的指尖,卻能被清楚地看到因為過分用力而繃起的泛白之色。
“我倒是覺得,陛下不必如此悲觀,就像今日的許圉師能在尚未成氣候的情況下就遭到彈劾,明日真有人想要從中效仿,也必然有忠臣良將愿意為陛下分憂。”
“比起擔心更有后來者我從中學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李治聽著皇后勸慰的語氣,問道“學到了什么”
武媚娘答道“當然是這教子之事。旁人要爭取到一個入流的官職尚且需要拼盡全力,許自然卻能從七品官起步,再有許圉師平日里對其疏于管教,放任自流,寵愛過甚,這才有了他膽敢田獵殺人一事,還敢去求他父親為其脫罪。陛下,我們的幾個孩子,可絕不能養成這樣的毛病。”
“太子這孩子,我是不擔心的,畢竟他身邊有陛下指定的良師益友,更有朝臣從旁監督他的一舉一動,但賢兒與旭輪,卻不能放任太過了,否則要是養出個滕王的性格,我看陛下的頭疼病還沒好,我也要被氣出毛病來。”
提到李賢,李治稍稍將那被許圉師敗壞的心情恢復了一些,“你說得對,等過幾日,對許圉師的處置完畢了,我就給賢兒重新選個老師吧。”
李治也不免覺得有些慶幸,許圉師只想到讓憲臺為其脫罪,沒讓皇后也幫著他一起說話,讓李治在眼下的交談中,不必面對什么人心背離的窘境,便又接著說道“既然媚娘覺得,溺愛容易養出紈绔脾性,那就給賢兒的課業也多加一點吧。”
“此外”李治將那只原本擱置在額角的手改為扶住了前額,繼續說道“今冬十二月的田獵,就取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