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試圖越過西傾山防線的不力,和年齡漸長帶來的身體衰弱,都沒讓祿東贊在此時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
兩方行將交手的前一刻,這些訓練有素的吐蕃士卒就接到了新的一條指令
自唐軍的右翼,突圍
祿東贊不敢去賭,在他沿著原路回返的時候,那頭的隘口有沒有新的一路兵馬攔截,那就寧可去走一條新路,就算其中依然危險,也更有可能有求生之法。
自右邊突圍所去的方向,能抵達積石山以東黃河繼續繞行所形成的河谷,繼續向北延伸,越過烏海,便是他吐蕃的地方了。
在他麾下尚有一萬上下的吐蕃士卒,憑借著這些人的庇護,應當足夠他逃出生天。
其他人可以被唐軍這一步步的明謀暗算給留在此地,他祿東贊乃是噶爾家族的領頭人,吐蕃的大相,絕不能
“攔住他”
這話幾乎在同時出自了薛仁貴、裴行儉與弘化公主的口中。
從西傾山嶺之上的高處望去,祿東贊與其麾下吐蕃兵馬的動作尤為明顯。
哪怕處在敵對的雙方,弘化公主也不得不為祿東贊斷尾求生之快而贊他一聲。
在白蘭羌殘部被薛仁貴驅趕而來的須臾之間,祿東贊斷尾舍棄的,何止是那些隨時會對他反噬的羌人,還有他自己的部下。
那些已然疲憊不堪的吐蕃士卒撞上整軍列陣的唐軍之時,吐蕃精銳已有另外的軍令調度,跟上了祿東贊直撲平原豁口方向而去的腳步,根本不曾顧及另外眾人的生死。
偏偏吐蕃對于懦夫的懲罰已形成了刻印在他們骨子里的記憶,讓他們在面對此等長官背叛的第一時間,選擇的不是就此潰散,而是拿出了剩下的勇武,朝著大唐的將士兇猛襲來,給祿東贊爭取出一條生路。
薛仁貴彎弓搭箭在弦,三箭連發,卻因射中的不過是吐蕃的先遣兵卒,并未能夠讓他們有任何后退的想法。
反倒是在這側翼騎兵的交手之間,吐蕃精銳的臂展與蠻力發揮出了異常可怕的沖擊力。
當他們不圖求勝,只圖求生的時候,這種沖撞間的殺傷力還要更加驚人得多。
沖下山來的吐谷渾兵馬匆匆對上了那些不知該當投降還是該當作戰的羌人,倒是東女國的士卒在斂臂王女的帶領下,直擊吐蕃兵馬的后方。
薛仁貴則身先士卒,率領著一隊精兵直入吐蕃軍中,悍然斬殺了一位地位不低的將軍。
然而也便
是在這出各方混戰的交手中,祿東贊逃了。
他帶著兩千多人成功自西傾山夾道,逃入了黃河河谷,而后轉道北上而去。
唯獨帶給他的一處傷勢,是薛仁貴橫空射來的一箭,扎在了他的后肩。好在被他身著的甲胄緩沖了一陣,在他快速掰斷了箭柄后,只有一點隱隱作痛,讓他在騎乘的顛簸中不由皺眉。
可無論如何,他還是成功脫離了此處戰場。
激烈的長風自他的耳邊吹過,將氣血上涌的熱力給壓制下去,也帶來了他親衛說出的話“大相,我們眼下該當如何”
“我們”
祿東贊很清楚,這些均是由他選拔,由噶爾家族栽培的吐蕃精銳,絕不會因為這等從三萬到兩千的驚人折損便對祿東贊棄之不顧。
他們對于西傾山境內的折損,恐怕還有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但接下來的逃命之路便和他們休戚相關了,也讓祿東贊深知,自己不能再做錯決定。
這些吐蕃精銳固然都有死士一般的忠誠,可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總會下意識恐懼,誰知道在傷亡過半的情況下他們會不會也有倒戈的風險。
對他來說最近的一條路,確實是順著這河谷繼續往前奔行。但他不會忘記,在彼時那名戰場傷員的口中,他的兩萬吐蕃援兵,就是在積石山另一側的河谷中遭到了伏擊,導致的全軍覆沒,誰知道在今日會不會來上一出同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