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舒點了點頭。
她和李弘接觸得太久,不得不在行路途中也戴著口罩,以至于自李清月所在的角度看去,她露出的那雙眼睛更顯溫和,卻也不難看到一種清透明白之色。
“你擔心他們會希望你以襄王妃的身份,自宗室之中為無后的襄王挑選嗣子,但我看,等到天皇天后陛下真正動起手來的時候,他們就該擔心有沒有跟你走得太近,招來更深的懷疑了。”
換句話說,自顧不暇的人,哪里還能有這個心力去算計旁人呢?
還是先管好他們自己吧。
他們之中有不少人將族中女眷用于對外聯姻,以維系這份世家大族的尊榮,那么現如今富貴不能再進一步,反要承擔罪責,總該是這些官運亨通之人自己來承擔才對。
至于楊明舒回到長安之后到底做些什么?
在珠英學士走上朝堂,行將帶來一場變革的大好時候,還缺人的地方不知會有多少,她既讀過書,也比旁人高出了一個起步的位置,總不會只能閑坐幽居的。
就算只是幫忙編寫識字的課本,都是個好用的勞動力呢……
仿佛是察覺到了李清月此刻所想,楊明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手抖,想要將那道可以隔絕在兩人面前的幕簾重新垂下來。
但眼前之人那副執掌風云的姿態,又實在讓人想再看看,她又能有怎樣的表現。
“我明白了,多謝你。”楊明舒低聲說道。“說謝就不必了。”李清月擺了擺手,“你若真想謝我的話,等回長安了,讓人往榮國夫人府上送一封信吧。”
李弘和楊明舒之間的婚事,原本還是外祖母自覺年歲漸長,或許很快就會到壽終正寢之時,才與天后重新提起此事,最終得以敲定。
可誰也沒想到,因為身邊沒什么影響心情的事情,榮國夫人已活到了在李清月的認知中比歷史上更為長壽的歲數,倒是李弘先
一步撒手人寰,讓襄王妃自此成了寡居之人。
為了不讓外祖母覺得,這是她這個順水推舟應允的姻親結出了錯,已經在地下的那個人是沒法說話了,還活著的那個總是可以將情況說說清楚的。
楊明舒頷首:“此事就算公主不提醒我也會做的。”
算來她也并無太多可做之事,在目送著安定公主策馬行離車邊后,她便讓人送來了紙筆,斟酌起了要送出去的信中該當如何措辭。
她本以為有些話就如同她還有求活之心一般很難寫出來,然而當真正開始提筆的時候,她卻發覺那并沒有這么難。
只是此前她一直將自己擺在弱勢的地位上,這才讓自己總是習慣于去遵守旁人的規矩,而現在……
道旁春風并不只是吹入了車內,也將外頭的聲音吹到了她的面前。
被指為安定公主駙馬的元小公子和孫思邈一道行醫問診,那些與他同來的洛陽元氏隨從則已相當熟絡地為討好公主而留意起沿途的各種事宜。
和她當年的情景好像正是一種顛倒。
那么她是不是更不應該用父親一次次告訴她的“女流之輩”說法,來限制自己的人生。
“就先從應付敬懷太子在長安的葬禮開始吧。”楊明舒輕吁了一口氣。
她都敢讓自己去沾染那等要命的疾病,怎么就……沒有這樣的勇氣去應付那些親人呢?
她剛想到了這里,忽見車窗邊上有人輕輕扣了兩下,送過來了一張紙。
“安定公主讓我交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