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夜半之時溫傅帶著傷藥來看他的時候,卻發覺元珍的神情平靜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的眼睛好像也比平日里更顯明利。
“你……”
“我怎么了?”似乎是因為出口回話牽扯到了傷勢,元珍的口中發出了一點嘶聲,又很快被他吞咽了下去,繼續以貌似尋常的口吻答道,“我當然不能有事,我還要如你父親所說的那樣,去看看這位李唐太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
他一字一頓地說著,眼里的明光愈發迫人。
這是第一次,他對阿史德契骨的稱呼,叫做“溫傅的父親”而不是叔父。
溫傅意識到了這個區別,卻不敢直接將其問出來。
但當他朝外走出的時候,他又忽然聽見元珍以近乎夢囈一般的聲音問道:“你說,為什么他甘于如此呢?”
他們突厥人,不是該當恣意馳騁于草原,能與狼群為伍,以日月為蓋嗎?
為什么能夠容忍唐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壓折辱呢?
要知道,現在在大唐天子位置上的,已經不是那位天可汗了!
這位大唐的天子甚至在為太子出征送行的時候,也還能看出在行動之間的病色,但為了讓太子此次北伐立功,從出行到折返都有足夠的體面,他依然支撐著病體在城外送行。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效仿天后和安定公主在送行之時的慣例,當太子李賢行將朝著天皇拜別之時,天皇陛下親自為其披掛,以示出征順利。
“若是不去看其他的東西,還真是父慈子孝的一幕啊。”李清月輕嘲了一聲。
當然,可能并不僅僅是父慈子孝。
對于不明就里圍攏在城外的長安百姓來說,這可真是又一出氣勢恢弘的大場面。
大唐近年間的戰事損傷都不大,府兵調撥也不過是常態而已,而軍糧又因陛下寬宥,不必從關中來出,更于他們無有損傷。
他們完全能以一種欣賞的眼光來看待此次出征,甚至覺得,這好像又是一出宣揚大唐國威的大好機會。
只是聽聞有人在說,天后和安定公主都并不認同此
次出征由太子領銜,也不知到底是為什么。
倘若光以眾人所見的樣子來看,那披掛上陣的太子李賢還真是個俊俏氣派的青年。
不像是先前病故的敬懷太子,也不像是現在這位前來送行的天子,他的面色雖然稍顯白皙了一些,但也是一種健康的白。
在那紫金披風加身之際,更是將李唐皇室的氣度表露無疑。
當他身在隊伍之中的時候,便是這其中最為醒目的一員!
就連天皇陛下在看著李賢重新翻身上馬,折返回到行軍隊伍之中的時候,也不覺在臉上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
是了,這才是他的兒l子應有的表現。
李賢原本就比之李弘健康不知多少,根本不該只將自己的天賦放在舞文弄墨之上。若是早早涉足軍旅,不知會否也已在軍旅之中闖蕩出了聲名,不必等到今日。
好在如今——也為時不晚!
安定在勸阻失敗之后并未再有多話,天后只是為賢兒l預備了自河東道護送軍糧的后手,和安定在出征吐蕃的時候并無不同,朝臣也再未有什么非議之詞,都已將注意力轉向了那些新入官場之人。
只等著李賢立功折返,便能將局勢朝著更為穩定的方向推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