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抖。
他的猜測也一點也沒錯。當那塊包裹的布被撤去之際,那顆頭顱便更為直接地呈現在了李賢的面前。
沙土和鮮血匯合而成的臟污,已讓人愈發看不清楚這張臉具體長著一副什么樣子。只有圓睜著的眼睛醒目到讓人險些后退一步。
“你這是?”
高侃回答的聲音里很有幾分無奈:“太子殿下為中軍主帥,作戰陣前絕不能有失儀表現,令士卒分心!臣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太子怕戰場殺人場面怎么辦,那就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不就是一顆人頭嗎!那就先盯著它看,直到適應為止。
光看還不成,還得——
還得親自動手去做。
“高將軍真的過于大膽了些……”阿史那道真朝著李賢所在的方向看去了一眼,發覺對方似乎還未能完全從昨日的情況中徹底緩過神來。
高侃嘆氣:“我有什么辦法,總得給突厥人看個態度吧?”
他們覺得太子不敢殺人,甚至是恐懼戰場,那他們便讓太子先殺俘虜,作為出征之前的祭旗。
他們怕太子會隨意指揮,那就在今日正式出征之前,讓太子將代表權力的軍符交出一半到高侃的手中,以示絕不會胡亂讓士卒出擊送命。
李賢本不想有人以這等方式分去他的戰功,卻也只能答應下這樣的選擇。
誰讓他……是他先做了一件最錯的事情。
在做出的兩項彌補面前,雖然也將太子此前軟弱的一面給坐實了,但善于改過也未嘗不是一項美德,起碼在行軍之時,能聽得進去有經驗將領的話,絕對是一件好事。
李賢
可以感覺到,在他遵從高侃的意思做出這兩件事后,東.突厥首領阿史德契骨的神情明顯和緩了不少。仿佛對于這場戰事也重燃了信心。
但他在策馬而前的時候依然有幾分精神恍惚,仿佛只要一閉眼就能看到舉劍殺人之時的鮮血噴濺。
這讓他握住韁繩的手依然不住地顫抖。
然而對于高侃來說,光只做到了這一點還遠遠不夠。
他低聲說道:“昨日剛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是真的很想問問陛下,他是不是覺得做父親的會打仗,兒l子孫子就一定會,做姐姐的會打仗,做弟弟的還能青出于藍。”
說到這里,他又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般,朝著道真說道:“抱歉,我沒有說你和郭將軍的意思。”
阿史那道真一臉麻木:“……你就算直說也沒事。”
郭待封為名將之子,阿史那道真不止是名將所生,還有個已坐鎮一方的妹妹,可不就是這套邏輯下面的?
“可惜長安城里的人沒勸得動,你也沒勸得動,那就只能當心一些行事了。”
起碼太子殿下雖不肯走,但也沒死要面子到那個地步。
高侃并不覺得有多欣慰:“我看光是當心一些也沒用。反正從此地到抵達漠北,還有一個月的行軍路程,我得和太子多談談領兵之法。”
他從來沒感覺到,打仗居然會是這么艱難的一件事情。
以前,他只需要管統兵對敵就行,在跟安定公主一并出征的時候那就更簡單了。
但現在,他居然還需要教太子如何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