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僅僅是教打仗了,他還要教太子如何平復殺人之后的情緒,以求做個合格的將領。
高侃心累得無以復加。
若是在其他時候,當帝師或許是個好差事,今日卻絕不是。
在發覺隨同太子自關中出兵的士卒,可能并不僅僅是因為太子怕死人這件事而士氣不高后,高侃只差沒將“任重而道遠”這幾個字直接掛在自己的臉上。
說是說的還有時間,但這樣的時間又有多少呢。
他們的對手再如何因各自為戰,在給大戰帶來的麻煩上少于高麗和吐蕃,那也是草原上的一霸,不會因為個人的偉力和大唐在外就的威名就直接潰散而逃,讓李賢直接撿一個便宜。
而對于身處長安的陛下來說,單于都護府的傷亡只是寥寥數筆,應當容易應付,可對于高侃來說,那都是多濫葛部能夠自如往來于漠南漠北的實力憑證啊!
在行軍途中,甚至還有各種事情打斷著這份臨時發起的教學。
正是這草原之上的浩蕩天威。
大唐的萬余府兵和單于都護府的萬余突厥兵卒連綴而行,在途經的沙磧之上揚起了一片煙塵。
但這些,都比不過北方的沙塵呼嘯而過的那一刻,整片天地幾乎陷入昏黃之色里的可怕景象。
沙暴之中,李賢被士卒死命拽在了沙丘的背風之處,但依然能感覺到洶涌的沙塵,像是要將他給直接掩
埋在下頭。
他根本不敢睜開眼睛,還得費力地掩住口鼻,才能讓自己獲得一點喘息的空間。
而在這邊境的狂風之中,隨風而動的又何止是沙塵,還是石礫橫飛,若是當頭落下必定要砸出個好歹來。
李賢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他費力地瞇著一條線去看外頭景象的時候,依然只能看到身邊的寥寥幾人,僅能從四方的馬嘶人響里,聽出在他周圍的依然是一支龐大的隊伍。
直到又過了許久,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手上臉上的風慢慢地停了下來,就連頭頂的天空也重新顯露出了原本的顏色。
他也這才留意到,高侃不知道何時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附近,以便隨時對他發起支援。
沙暴過去了。
現在這位盡職盡責的將軍總算能有余暇清掃了兩下身上的塵土,又咳了一陣,轉頭去清點人手的缺損。
“幸好只是一場小風沙。”高侃仰頭望了望天色,又慶幸地朝著周邊看了一眼。
李賢面色僵硬地聽著高侃和他說,這樣的風沙在春季很常見,還遠不到將人卷走的地步,最多就是將人短暫地沖散,很快就能重新聚攏在一起。
可這若是都能算小風沙的話,這沙磧之中真正的災難會到什么地步?
阿耶所謂的安全,又真的是安全嗎?
李賢回答不上來。
也正逢有人急匆匆地趕來,讓他暫時沒有心思去想這樣的問題。
“發生了何事?”
朝著他走來的阿史德溫傅以首領之子的身份,出任著突厥隊伍和大唐府兵之間的聯系人,李賢也很是喜歡對方并不像是尋常突厥人那般粗野的做派。
可在此時,他的臉上卻寫滿了焦灼之色,仿佛是遇上了什么難題。
聽李賢發問,溫傅連忙答道:“我們這邊少了四五百人,隨同一起在沙暴中消失的,還有……我堂弟元珍。”
李賢愕然:“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