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阮繼余冷冰冰道,“人在北祠堂,里頭都是病人,你既然要進去,便留下安心做活,不要打算出來。”
小伙一滯。跟著的人交頭接耳議論,半日不得消停。
阮繼余站著等他們商量完,“鬧夠沒有鬧夠便回去,此處督軍駐蹕,豈容爾等喧嘩”
“不給個說法,我們絕不回去”小伙振臂高呼,“我們家里的病人,為什么由你們擺布人吃五谷,誰不生病,犯王法嗎”小越說越氣勢越足,“病了便要在家養著,我這便去祠堂接阿母媳婦回家,我看誰敢阻攔”
阮繼余皺眉,“接回家做什么你家里有大夫”
“祠堂就有大夫了祠堂只有泥菩薩”小伙大叫,“你們休把我等當傻子,鎮子上的病人一日賽一日多,祠堂里的泥菩薩要是能治病,怎的只見人往里抬,不見好人走出來”
人群中被他鼓動,便放開議論,一時間七嘴八舌簡直停不下來
“光我們胡同,一夜過去少了二十好幾個,都是一模一樣的病癥,這事絕對不一般,說不得便是瘟疫。”
“把病人從自己家里趕出來,關去北祠堂,必是怕這個病過給好人,既染了病便放在祠堂自生自滅。”
“可是在外頭也沒有用處啊,這不是一天一天地都在往里抬人嗎”
正吵得跟燒開的鍋子一樣時,人群中一個女人的聲音極尖利地叫,“他們想困死我們”
眾人齊齊回頭。女人抖一下,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小小聲道,“他們把咱們圍在這里,想必是怕咱們鎮子里的人把瘟疫帶去外頭他們要我們困死在這里”
這一下冷水入了熱油鍋,一群人驚慌失措。忽然有人叫一聲,“還等什么等死嗎弄死看守,咱們沖出去”
眾人如夢初醒,齊聲叫,“沖出去沖出去”撲上來便去抓打門上凈軍。阮繼余跨前一步將丁靈攔到身后,“你從后門走。”
丁靈冷笑,“走什么良言難勸該死的鬼這些人想出去找死,攔他們做什么讓他們去不就是了”她說話稀奇也罷了,還拉住阮繼余避開,主動讓出通路。
人群本在鬧著要走,見她這作派反倒猶豫起來,你看我我看你,竟是半日沒人動彈。領頭小伙指著丁靈問,“你說誰是該死的鬼”
“誰答應,我就說誰。”
小伙一肚子驚慌恐懼混著惱怒正無處發作,見丁靈不過是一個嬌怯怯的小姑娘,舉著榔頭便往上撲,堪堪撲到近前,被阮繼余舉刀格擋,榔頭平空飛出去。阮繼余握著胳膊一帶一翻,小伙平地里翻個個兒,一個馬趴,摔成狗啃泥。
丁靈看得解氣,指著他向一群人道,“這么個大傻子,你們跟著他能得什么好”
一群人面面相覷。
丁靈道,“雷公鎮外早被凈軍圍住,各路出口都有軍士值守,沖出去你們拿什么沖拿你們的天靈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有人大聲道,“此處有瘟疫,留下是死,出去也是死,沖出去說不定還有活路”
人群瞬間鼓噪,許多人在喊,“沖出去大伙兒一齊沖出去”
喊半日,仍然立在原地未動彈。丁靈冷笑,“不怕死只管去,出去死得更快。”
“小娘在放什么屁”
丁靈道,“外方圓百里的大夫都在雷公鎮。你若沒染病也罷了,若染上病癥,出去尋不到大夫,難道不是死得更快”
“你胡說”
“北祠堂就在前頭,不信自己去看。”丁靈道,“記著余都統方才說了,既然要進去,便留下做活,照顧病人,不要打算出來外頭有沒有病人我不知道,里頭可盡是病人。”
摔在地上的小伙已經爬起來,灰頭土臉兀自嘴硬,“小娘皮只管說瞎話,你今日只給我們一句準話咱們鎮子上是不是有瘟疫留下是不是都要染病”
丁靈為這事吃虧不少,難免遲疑。
“是。”
丁靈循聲抬頭,便見久久不見的督軍阮無騫正立在人群之后,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熱鬧。
一群人轉過來。
阮無騫慢吞吞道,“雷公鎮確有瘟疫,此疫病癥極重,蔓延極快,別說爾等留下多半會染病,即便是現在”他的目光從一群人面上逐一掃過,“說不定早已經染上了。”
雖然早已猜到,但被欽差親口確認沖擊仍然驚人。一群人瞬間靜若墳場,人群里有人小聲地哭。
阮無騫面不改色,“雷公鎮外有三千凈軍駐守,爾等出不去。即便爾等有能耐離開雷公鎮,從此去方圓三百里,整個南并州沒有一個大夫。不止大夫,治病的藥材也沒有從這里出去你們自己死路一條也就罷了,還要禍亂爾等投靠的親眷。”
說來也怪,丁靈說話的時候這些人上躥下跳地鬧,阮無騫說的話比她難聽百倍,人群倒安安靜靜,沒一個頂嘴的。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