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奉旨欽差。”阮無騫道,“稟上天之德,承天子愛民之心,怎么會叫爾等無路可走”他說話語速不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爾等不必驚慌,此事朝廷有應對之法,如今南并州醫士齊聚雷公鎮,藥物足有一年之用,雷公鎮區區千人,即便盡數染病,安心診治,必能康復。”
短短一段話恩威并施,有理有據。一群人慢慢恢復一點活氣,無數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便有人問,“大人,染了病能治好嗎”
阮無騫便不吭聲。
又有人問,“治不好怎么辦”
“生死有命。”阮無騫道,“瘟疫已生,此是天數,不論是誰,如若全力醫治仍然不能活命,只能遵從天命。”
越來越多的人哭起來,“這都是命,都是命認命吧我們這些人,命不值錢,便都死絕了,也不算什么”
一群人本就害怕得不行,這一段話觸動情腸,許多人都開始哭,四下哭里聲四起,好好一個督軍府,叫他們哭得跟墳場差不多。
“本督在此。”
哭聲驟然小了許多。
“本督與爾等同進退。”阮無騫下巴微抬,“本督奉旨欽差,必定不辱使命,此處一日有人染疫,本督一日不離此處。”
丁靈不能控制目光凝在他面上日色中男人側臉冷峻鋒利,如磐石之堅。
一群人又磨磨蹭蹭哭了許久,總算慢慢散去。阮繼余勸走眾人回來,“督軍。”
“瘟疫的事已經瞞不住,與其叫這些人回去胡亂傳話,不如先發制人。”阮無騫道,“你現時便去擬安民告示,說明緣由,好生安撫民心。”
“是。”
“北祠堂已經容納不下,命人去安排”阮無騫道,“雷公鎮以西泠溪為界,已經染疫的居鎮北,未染疫居南,聊作分割。”
“是。”阮繼余答應,垂手立一會兒不見更多吩咐,才急匆匆地跑走。
“你怎么知道外頭沒有大夫”
丁靈好半日才反應過來阮無騫在同自己說話,“猜的。”
阮無騫偏轉臉看她。
“你要說瞎編也行”丁靈道,“總不能叫他們沖出去便想著嚇倒一個是一個。所以居然是真的外頭當真沒有大夫也沒有藥材”
阮無騫不答,只問,“為什么你不想跟他們一同出去”
丁靈樂了,“我能出去”
阮無騫站著,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邊,“丁小姐好生說些緣由,說不得我能讓你離開雷公鎮。”
“朝廷大員,不可妄語。”丁靈哼一聲,“你不可能讓我走。”
“為什么”
“萬一我已染病,把瘟疫帶出雷公鎮,大人一番心血便要付諸東流你會讓我走”
阮無騫盯住她,忽一時道,“你怎么知道方圓百里的大夫都在雷公鎮”
丁靈問,“所以我猜對了”
阮無騫仍不答,越過丁靈往府里走。丁靈回頭,白墻黑瓦之間,男人身形修長,如豐竹秀麗果然,生得出奇得好。
自從南北分隔又數日,西泠溪以南十室九空,不剩幾個囫圇人,溪北以北祠堂為中心,人滿為患,祠堂里如今只接納重病病人,每天都有人死,恐怕瘟疫蔓延,一律拉出去燒了。
疫癥極兇猛,染上便是高熱,燒過一日若不能退熱,便落得整日昏睡水米不進,如此干熬半月,只等咽氣。
督軍府邸的人一日少過一日,終于一日連送飯的人都沒了,丁靈便自己出來覓食。好容易尋到廚下,不見一個活人,搜尋半日尋到昨日剩飯半鍋,還有雞蛋。丁靈扒拉出來,打算做個靈魂蛋炒飯。
正忙著,阮繼余匆匆進來,看丁靈正在燒鍋熱油,“多做點。”
丁靈回頭,“你要吃”
阮繼余點一下頭,又搖頭,“給我家大人。”
丁靈樂了,指住灶上冷冰冰一盆剩飯,“奉旨欽差淪落到吃蛋炒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