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化弄人,蒼天薄幸。
一月前魏國攻打姜國,直逼皇都臨安,邦交友國無人來救,無人敢救。危難關頭,卻是從前敵對的延國派來援兵,才將姜國從絕境中解救。
彼時戰后,姜國要報延國雪中送炭之恩,眾臣工都以為要割地或是朝貢,甚至舉國付出慘重代價。
誰知
“不割城池,不費兵馬。”延國使者前來和談,“只替我家陛下同姜國,要一個人。”
最終,契約之上,紅紙金書。
十里紅妝遮不住萬千鄉愁,虞馥奉旨和親出嫁。
張姆媽和鳴鹿在虞馥幼時便侍奉左右,陪嫁至延國后,方知曉自家嬌貴的小公主,是來給暴君沖喜的。
延國暴君沈離疾兇殘嗜血,腳下累累白骨,他命格帶煞,命理犯邪,又從娘胎里帶病而生,身患惡疾,注定活不過多少年。
而虞馥生辰八字福星賜運,來給這位孤寡暴戾的帝王沖喜避災,再合適不過。
她們苦命可憐的小公主啊。
張姆媽和鳴鹿背過身,肩膀發顫。
虞馥見狀,淚意再次涌現,連忙忍住,起身走到銅鏡邊。
輕垂長睫,壓下眼中酸澀。
她又怎會不知,暴君那些可怖傳聞。
絲帕浸水,拭去玉面淚痕。
但于她,能以一人和親換姜國安定,是幸事。
洗凈柔荑,鳳紋大袖間露出的青蔥玉指,微微顫抖。
固然有萬千憂慮,絲絲害怕。
虞馥接過喜娘遞來的團扇,端正儀態,深吸氣,抬眸。
但身后姜國的子民正望著她。
喜紗緩落遮面,虞馥斂眉,秉住氣息。
她靜坐良久,早已過了良辰吉時。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燭。
可她知曉,她的新婚夫君不會來了。
她抵達長安宮城時,那人就已因病昏迷多日。
廣寒殿特地派了寺人傳話于她,陛下頭疾發作,纏綿臥榻,婚事只能一切從簡。
不必直面暴君,令她稍松了口氣。
須臾,心弦又再次提起。
延國擊退魏軍,于姜國有恩,或情或理,和親公主都該去看望沈離疾。
穩住邦交之誼,延國才會繼續庇護姜國。
面前燭火搖曳流逝,耳邊只剩下自己心跳聲,緊張、忐忑、不安,律動了一次又一次。
她心里亂糟糟天人交戰后,終是猶豫道“要不,我去看望陛下吧。”
張姆媽當即道“不可。”
鳴鹿頭搖得跟撥浪鼓似。
她們紛紛勸阻,“傳聞暴君頭疾發作會失心瘋到處砍人,萬一誤傷公主就糟了。”
虞馥將紅蓋頭掀到額上,用流蘇發釵夾住,“我來延國是為和親。”
“也算是、沖喜叭。”她蹙起黛眉,俏麗的小臉上滿是糾結,“萬一,萬一他被我沖走了,可怎么辦呀”
張姆媽“”
虞馥也知言語間不大妥當,溫溫吞吞咬了咬唇。
三人緘默半晌。
一片寂靜里,她輕嘆,“姆媽,我大抵是要在這長安宮闈,待上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