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姆媽眼眶紅了,“殿下”
虞馥眸底泛起漣漪,眉眼漸漸堅定,嗓音很輕,語調很低,“總會見到的,我不能一直逃避。”
“姆媽,我是姜國的公主。”
張姆媽心頭一顫。
鳴鹿面露動容。
三人僵持間,廣寒殿外,烏壓壓跪了一群人。
帝王親信陪侍在殿內,黑夜里蔓延著焦灼與恐慌。
寢宮暖榻里靜靜躺著那位暴君沈離疾,雙眸緊闔,昏迷不醒。
他眉心陰翳,鴉色長睫在眼尾落下淡淡翦影,額角星點薄汗滑過脖頸,唇薄而蒼白,容顏病態般的瑰麗。
滿堂充斥著苦澀藥香。
寺人李公公侍奉在龍榻前,心中沉重不已。
太醫深深吸氣,再次上前診脈。
就在這時,榻上的暴君倏然睜眸,一瞬側頭,寒戾的丹鳳眼一下子便懾住了殿內所有人。
太醫驚得連連撤步。
沈離疾迅速翻身坐起。
他身量極高,雙臂撐在膝上,身子前傾,以一種盛氣凌人的坐姿俯視他們,令人脊背生寒,冷汗淋漓。
霎時間,殿內的地上又跪了一堆人。
李公公嚇了一跳后回神,喜極而泣,“陛下陛下醒了”
但陛下依舊寡言,并未開金口,神情比往常還要晦澀難懂幾分。
沈離疾淡漠地耷拉著眼皮,眉間皺了一抹褶痕。
他抬手,轉腕,張指,沉默地打量自己這雙手。
許是一生殺伐累累,親手染血,遭了報應,他死前在火海里第一個燒傷的部位,就是這雙手。
本該存在丑陋斑駁的燒痕,可眼前這雙手卻是完好無損。
沈離疾凝眸,目光掠過殿內眾人,緩緩抬首,遠望窗扉之外。
朱墻碧瓦上掛著紅燈籠,喜慶粼粼,似曾相識。
沈離疾擰眉,瞇起鳳眸。
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他眸光一沉,猛地起身扯住李公公的衣領,將人提起來,沉聲道“今夕何日”
嗓音嘶啞病氣,像是從煉獄里掙扎爬出、在人間行走的邪魔。
李公公忍不住哆嗦,恭敬地答“今兒是陛下與那姜國公主成婚的日子”
他心道這命格算得真準啊,姜國公主果真是帶著福氣,沖喜之日陛下就醒了。
但他話未說完,帝王倏然就松開手,赤腳疾步往外殿去。
李公公登時一驚,趕忙追上去,“陛下”
沈離疾長臂一推,殿門“咚”得發出重聲,在寂靜的寒夜里尤其刺耳。
廣寒殿外跪著的眾臣工聞聲抬頭,連忙起身,重新行禮作揖,“陛下”
但他們的陛下目光卻未曾停留,徑直走到外面,甚至未覆鞋襪,赤著雙腳踩在雪地里,竟也面色不改,仿佛是感覺不到這冬夜刺骨的寒意一樣。
眾臣工對視驚疑,也急忙跟在他身后。
一時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某個方向前行。
歲暮的冬風呼嘯著刮過,細細霜雪紛飛盤旋,鳳闕龍樓被厚厚的冰雪覆蓋。
“陛下陛下穿上大氅,還下著雪呢。”李公公小跑著給沈離疾肩上披氅衣。
后面跟著一眾太醫和臣工,面色焦灼,不知陛下要去何處,但又不敢喊停陛下,只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跟著,摸不著頭腦。
沈離疾接過李公公遞來的琉璃行燈,長腿闊步,將眾人甩得遠遠。
他越過悠長廊廡,跨過廊檐丹墀,一路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