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東暖閣中,永寧郡王在拜見過皇叔后,被賜座用茶。宮人們捧著茶盤入殿,周守恩略挽衣袖,欲如常端茶奉與圣上時,忽心念一動,沒親自動手,而是朝侍立一邊的姜煙雨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近前伺候。
慕煙就抑著復雜心緒,真如恭謹侍奉的御前宮女,垂著眼將一盅新沏的香茶捧與啟帝,再將另一盅捧與蕭玨,而后低眉順眼地往后退走了幾步,要按著御前規矩,隨捧空茶盤離開的宮人們,一同退至暖閣簾外。
卻聽“篤篤”幾聲,攔住了她退下的步伐,是指關節敲擊榻幾漆面的聲響,啟帝的聲音亦朗朗響起道“給朕剝幾個栗子。”
慕煙就低頭“是”了一聲,走近侍立在雕花榻幾旁,邊拿起干果碟里的栗子剝著,邊低頭聽啟帝與蕭玨閑話,說他送來的綠梅不錯,若得空會親自去他宮中賞看等等。
蕭玨就坐在榻對面的圈椅上,邊喝茶邊與榻上皇叔閑話時,自然會將少女剝栗的動作看在眼里。那少女肌膚極白,因而手指上紅紫的凍瘡就凸顯得有幾分觸目驚心,按理體膚有疾的宮人無法到御前伺候,按理御前宮人不干粗活不會凍得生瘡,蕭玨再想幾日前遇見她時,她還是宮中最低級的宮女,這時卻已是御前宮人,心中不由泛起幾絲不解與好奇。
正暗想著,蕭玨見少女剝栗的動作微微一頓,手指也僵了一僵。略一思量,蕭玨即猜到少女如此的因由,暖閣地下有地龍、閣內又生著炭盆,可說是溫暖如春,這少女手上凍瘡定是因此在發癢,少女下意識想揉搓手指止癢,可因在御前,不能有此失禮動作,只能強行忍著。
蕭玨雖宅心仁厚,卻也明君臣之禮,若這少女是他自己的侍女,他定會令她不必忍著、會予她治瘡藥膏之類,然這是在御前,諸事沒有臣子置喙的余地。
他深明道理,可見少女忍得眉尖微蹙,想她那日暈倒在松雪書齋前的嬌弱情景,心頭憐意愈重,有幾分耐不住要開口時,忽見對面皇叔放下了咬了半口的栗子。
“怎么吃著不香甜”,皇叔似對栗子味道不滿,吩咐少女道,“先別剝了。”
慕煙應聲道“是”,垂手在袖中,并著手指暗暗揉搓了幾下,將那鉆心噬骨的癢意暫時壓了下去。
蕭玨悄見少女神色稍舒,自己心中也輕快些時,又聽皇叔說道“也不知膳房從哪里弄來這些沒滋味的栗子,還不如朕從前在魏博府里吃的有味道。”
若是進貢給圣上的栗子還味道不好,那這天下也再沒有半個好栗子了,蕭玨想皇叔這在衣食上挑剔的性子,還和從前的小叔叔沒有兩樣。
雖然只是幾個栗子而已,但天子一言一行都牽系著天下蒼生,若真為此追查問責下去,也是能叫底下人仰馬翻的。蕭玨就道“許是剛喝了茶的緣故,茶味遮了栗子的味道,所以皇叔吃著不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