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我不吃大餅,而且這世道,能活到哪天還未知,我只看當前,今兒穗穗跟麥香同我進山,吃了不少苦頭,她們該多吃。”說到這里,又看朝那暴怒中,對她滿含恨意的何望祖“至于他,四肢不勤,實在不配浪費糧食。”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大,面色也沒有半點慍怒。
可也恰恰是這樣,越發讓人覺得害怕。
連那何望祖叫囂的聲音都小了許多,顧四廂更是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正在這時,屋子里傳來了何荊元的聲音,“孩他娘,聽六妹的。”從前他就覺得媳婦太慣著兒子了,這樣下去遲早要廢,可是他不但要在私塾里授課,還要給人抄書寫信賺些銀錢,回來已經是筋疲力盡,說了根本沒用,她嘴上應著,自己不在還是那樣慣孩子。
以前縱容就算了,好歹還有自己這個做爹的撐著,可是現在全家都在吃六妹的。
若水這六妹是個大人也就罷了,偏還是同自己小女兒一般大的年紀,那幼嫩的雙手種出來的糧食,實在不該就這樣叫自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兒子糟蹋了。
良心上過不去。
他這一嗓子吼來,屋子里再度安靜下來,隨后是何望祖委屈的大哭起來,顧四廂一臉的手足無措。
顧小碗看了一眼,示意兩個不敢動筷子的侄女“趕緊吃,一會兒沒亮了,燈油咱得省著。”
何麥香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可是見姐姐不動筷子,自己也不敢,但抬頭看到顧小碗大口吃飯的樣子,終于是忍不住,端起碗來。
顧小碗吃了幾口,見何穗穗還沒動手,便催促起來“快吃啊,吃完了早點睡,如今家里人多了,靠著那幾畝地活不了人,明天咱們去將河邊荒著的田清理出來,多少種些菜墊肚子。”
何穗穗得了這話,抬頭偷偷看了她娘一眼,見她娘沒反對,這才動手。
吃完后顧小碗便帶著她倆去擔水。
她們一走,又或許是顧小碗沒在這里了,那何望祖沒了懼怕,就哭天喊地撒起潑來。
顧四廂還沒顧得上喝自己的粥,正要哄兒子,就被何荊元給喊了進去。
何荊元已經吃完飯了,他得快些好起來,跟著下地,媳婦生望祖傷了身體,下不得重力,這個兒子又是吃白飯的,難道就靠兩個女兒養么
只是顧四廂進來,就抹著眼淚哭訴“六也太狠心”
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何荊元呵斥打斷“你胡說什么要是沒小六,我現在已經埋在老大旁邊了,你幾個還不知道上哪里流浪或是叫那些歹人綁去賣了,你說這話,到底還有幾分良心”
顧四廂一怔,沒想到丈夫會訓斥自己,心中不免又委屈“你還有臉說老大,要不是你胡亂寫什么詩,留了短,老大也不會叫人退婚,咱也不可能來牽連六妹。”只是說完后,又后悔起來。
畢竟這何荊元自來都矜矜業業堂堂正正做人,是那高癩子心術不正,收到不到學生就陷害何荊元。
何荊元滿臉的痛苦之色,好半天才緩緩道“正是我牽連了全家,害了老大的性命,這如今才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望祖給毀掉了。我不管你如何怨恨我,只是如今在這里,我們全都要靠六妹活命,她雖是年紀小,可是這幾年沒人照顧,也將日子過得有理有條,可見是個會打算過日子的,而且她的話,我也覺得沒什么問題,不干活的確沒資格吃飯。”
“可是望祖”顧四廂啜泣著,還想說什么。
但仍舊被何荊元給打斷了,只不過這一次何荊元的語氣溫和了許多,甚至是帶著幾分推心置腹“孩他娘,方才那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心里也不能這樣想,你是小碗的親姐姐,要是叫她曉得了,心里該多失望難過而且你這話,實在可笑,她若狠心,怎可收留咱們你也說了,她攢的那糧食,若是她一人的話,完全能吃到明年秋收,可如今咱們這一家子搬進來,怕是年底都難以熬過去,她這樣幫扶,你不要寒了她的心,更何況望祖大了,的確該干些活兒,慣子如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