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荊元說完,見捂著臉坐在床邊啜泣的妻子,也不知自己的話她聽進去多少。
最終只嘆了口氣“我這腿大夫也說了,好了往后也是個廢人,世道又是這樣,科舉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開,我是沒有什么指望,這輩子也是對不住你,只叫你同我受了這許多苦。”
他自己說到此處,大約是想起了那埋骨丫口鎮外坡下的大女兒,眼眶里頓時滿是渾濁的眼淚,聲音也哽咽起來“更對不起圓兒。”可那首詩不是他寫的啊他冤
但他能去哪里喊冤無權無勢,半步艱難。
越是往這里想,越發覺得這活著沒什么意義,只胡亂地捶打著自己受傷的腿“我實在無用,死了罷了”
到底是十幾年的夫妻了,顧四廂一下就被嚇慌了神,也顧不得哭,“望祖他爹,不怨你,這不是你的錯,以后望祖的事情,我也都聽你的,你可千萬別想不開,若是沒了你,我們娘幾個怎么活”
一時,便又抱著他哭個肝腸寸斷的。
何望祖本來是在堂屋里發著脾氣,想等他娘來哄他吃飯,只不過沒想到娘被爹喊進去后,哭成了一團,又聽到什么死啊活啊的,心里有些慌慌的。
正是此刻,顧小碗和何穗穗姐妹倆擔水回來了。
聽得這哭聲,姐妹倆也是與父母血脈相連,雖不知緣由,可也掉了眼淚來。
顧小碗嘆了口氣,去灶房里燒水洗漱,等熱水出來了,將那熱烘烘的帕子遞到她姐妹倆跟前“洗把臉,再泡泡腳,睡吧,明兒好多活呢。”
不是她無情無義啊,她也難過,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自己洗漱完就去睡覺了,家里不缺房屋,她仍舊一個人住,隔壁原本空著的屋子,現在何穗穗姐妹倆搬了進來,一夜她那耳邊,似一直聽到抽啼聲。
所以她也沒睡好,天不亮就起來燒火煮飯,谷米不夠,到底要在米里添些東西,只不過昨日才歸來,匆匆忙忙的,也沒顧得上摘些菜回來。
但屋旁的菜還能長,不能現在就割了,等著再過半個月。倒是田野里這會兒冒出了許多薺菜嫩苗來,因此便想著今兒得打發人去挖。
思來想去,叫那何望祖去也合適,姐姐舍不得他這寶貝兒子下苦,那這輕松活計應該妥當吧
不想她在飯桌上一提,那何望祖不等他娘開口就反駁“我才不去,外面那么冷。”
一家子的棉衣,為了湊錢救何荊元出來,顧四廂都給當了,唯獨何望祖的留了。
所以眼下就他一個人有棉衣穿,他還好意思說冷。
顧小碗的臉頓時就沉了下來,好在這時候顧四廂主動應下“好,望祖也該干些活兒的。”
何望祖沒多想,以為他娘是怕不答應,這小姨又把自己的飯碗拿走。卻不知昨晚他爹娘抱頭哭著一回,倒是叫顧四廂想通了,再也過不上從前那樣的日子了。
何望祖自然不能再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