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案后的男人身高九尺,神色冷淡,身披麒麟甲,前綴百寶鏡,身穿玄色飛魚服,黑綢銀絲,陽光一灑熠熠生輝,肩披同色大氅,手中拿著一份卷宗,正在垂眸而看。
正是本該接見韓臨淵的南典府司千戶,沈溯,沈大人。
沈溯生了一張好臉,桃花眼,薄粉唇,寬肩窄腰男生女像,膚色都似月下薄霜,泛著泠泠的白,一張臉霽月風光,只是看人時眼眸涼森森的,叫人骨頭發冷,做什么都透著慢條斯理的意味,像是只已經將獵物誘騙進陷阱中的蛇,耐心地吐著信子,等著獵物的血一點點涼透。
熟悉他的人,從不敢因他的臉而輕視他。
聽見校尉的話,沈溯垂眸,用食指敲了敲桌面,發出輕輕地一聲“篤”。
似是一種應答。
錦衣校尉便繼續道“那韓大人方才已到了南典府司門口,但韓府內突來一私兵,與韓大人言談片刻,韓大人急急奪馬而回,甚至不曾來得及與屬下言談,現下韓大人的小吏還等在門口,不知何所去。”
頓了頓,錦衣校尉又道“屬下遠觀聽音,似是聽見了“大夫人要和離”的話,想來是家宅之事。”
聽到“和離”二字時,沈溯冷淡的眉眼中掠過一絲譏誚。
為了一個女人,竟能慌亂至此。
蠢貨。
“去告知刑部小吏,韓大人既沒空,沈某明日親自拜訪韓府詢問便是。”沈溯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再拿一份韓臨淵的卷宗來。”
今日要與韓臨淵商談的這個案件頗有些分量。
戶部尚書畏罪自裁,牽扯到的舊案與上一個戶部尚書有關,上一個戶部尚書姓白,一日落水而亡,亡了之后,府內生了一場大火,滿府人皆死,據說只有一個年幼小女的尸體沒找到,這案子前后都是韓臨淵辦的,且是韓臨淵判的“意外”。
這個逃掉的年幼小女,有可能是此案的關鍵。
但是現在細細推敲而來,其內有不少疑點,不像是意外。
沈溯懷疑韓臨淵與此案有關,所以他不可能放過韓臨淵,能上府親問自是更好。
錦衣校尉拱手應是,轉而去在書架上挑卷宗,不過片刻,便挑了一份卷宗來,雙手抬遞,放到了沈溯的案前,隨后退出衙房內。
衙房內便只剩下了沈溯一個人。
案上的金紋小香爐裊裊吐著一絲細煙,向空中攀升,沈溯寬大的手掌落在卷宗上,抬手解開。
隨著卷宗翻動,掀起的輕風將細煙緩緩吹散,沈溯眼眸一掃,定在了一個人名的身上。
“蕭、言、暮。”
陌生的人名在他的薄唇中被念出,緩緩落于靜謐的室內,沈溯掃過兩眼后,又不甚在意的將卷宗合上。
一個家世清白的孤女,沒什么好查的。
那時正是二十二年冬。
南典府司的機關墻還在一日接一日的轉,韓臨淵的馬拼了命的跑,韓府內蕭言暮的和離書靜靜地放在矮塌案上,外室白桃正發著抖燒著火爐取暖,風呼呼的刮,吹著每個人的面。
歲月時光都在一點點的走,京中的人與物都被串聯成一場大戲,戲中人逐一登場,與命中要相見的人打上一個照面,然后再渾然不知的奔赴去了下一章。
命運的筆握在自己手里,由他們自己,一筆一劃的寫出自己的浩瀚長歌。
當時,誰都不知道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