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鬧了這一出,倒是讓三皇子沈謙益愣了一下。
貴人不缺執傘搖扇者,皇帝沈績頭頂上更是有一巨大華蓋,可這批學子卻是切切實實跪了一個時辰。
二月十九春闈,一月后放榜,如今正值三月暮春,雖還算不上酷暑,但正午的炙陽也不可小覷。
自晨時金榜張貼,皇城便一片嘩然,不多時,半數考生齊跪宮門外,高呼“此榜不公”。時圣上正于大明殿舉行朝會,聞聲攜滿朝文武來此,倒是擺出了一幅要為民做主、徹查此事的清正之態,卻忘了讓這群學子起身。
沈謙益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不忍。
圍聚宮門、以民告官都屬大不敬,這些學子來此時,想來都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的每一聲呼喊,每一個磕頭都凝結了破釜沉舟般的堅定與絕望,于是一個時辰后的現在,沈謙益抬眼看去,能夠輕易看到地上斑駁的血跡。
鮮紅的顏色在煌煌耀日下刺得人眼疼,可卻無人在乎。
若非沈明恒說天熱,沈謙益竟一時也沒能注意。可這是不對的,他們分明是受害者,哪有加害者在樹蔭下站著,受害者卻只能跪著烈日下的道理
“父皇。”沈謙益猶豫片刻,還是躬身行禮,“求父皇恩典,準許兒臣為父皇及眾大人備些茶水與避暑藥來。”
沈績皺了皺眉,反應過來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沈謙益一眼。
他這三兒子也長大了,都開始當著他的面為自己收斂人心了。
皇帝與大臣不需要避暑藥,需要這些的是這群膽大包天敢狀告當朝太子的考生。
“是朕疏忽了,爾等平身吧,有何冤屈,入殿之后一一道來,朕定會為你們做主。”沈績安撫地說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沈謙益,輕笑一聲“去吧,多準備些,這都是大周未來的社稷之臣,不可慢待。”
“是。”沈謙益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此舉會帶來許多麻煩,可此事,他無法袖手旁觀。
跪在地上的考生又是一叩首,齊聲喊道“謝陛下”
其中半數人雙眼灼灼,滿心滿眼要忠君報國的狂熱。
少半數人在心底默默對沈謙益道了聲謝,心想唯有三皇子才有明君之相。
那為首的周時譽、宋景年、文黎三人不知為何心念一動,悄然將目光投向沈明恒。或許是頂級謀士的本能,他們的大腦自然而然開始抽絲剝繭地分析起這事的不同尋常來。
起源于太子的一句話。
有沒有可能是太子有意提醒
然而他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草包太子沈明恒生來錦衣華服,看遍人間富貴,素來不會委屈自己,覺得熱了、冷了、不舒服了就要鬧,豈非正常得很。
只不過
縱是有“仁愛”賢名的三皇子殿下,也沒能在第一眼就看到他們的苦難。
即使這是那樣的明顯。
上位者的目光向來不容易落在卑下之人身上,而沈明恒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周時譽視線低垂,看著沈明恒鮮艷精美的絳紅衣角,眼中掠過一道深切的不甘與不平。
他想,總有一天,他得改了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