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堯對許念談起了秋季將要隨長兄宋陽去太原參軍的事。
許念也說自己正為次年春闈做準備。
亂世硝煙為他們的情誼熏了一層悲愴的底色。
許念道“好男兒自當效力沙場為國捐軀,會英,我以你為榮。”
宋堯道“文若亦是筆似刀劍破魍魎,紙上江湖起波瀾,你我一文一武,各自為國效力。”
許念道“我會在觀音前為你祈福,等你平安回來。”
許念參加春闈的那一年,小白辭世了。
朝中皇權更迭,廟堂混亂不堪,民間更是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太原的局勢如一團迷霧,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東京城中沒有誰能說的真切。
許念聽說的是太原軍民已經在嚴密封鎖之中苦苦支撐半年,存糧幾乎用盡,士卒只能烹煮弓弩皮甲充饑,卻依然矢志不渝,拒絕接受獻城的詔命和金軍的勸降。
饒是如此,朝廷不知何故仍在拖延克扣支援前線的物資。
此時的許念還是相信宋堯能守住疆土平安歸來的。
他接受了同榜考生的邀約,在彈劾奸臣的聯名奏本按下手印,卷進了一汪渾水。
令他感到可笑的是,十余年克制隱忍,生怕筆尖落的一滴墨染花了他和宋堯之間如白紙一般純潔的關系,這樣的關系,卻被別人用一盆污水潑臟了。
因為荒唐的罪名,許念被那自認為關系要好的同榜背叛誣陷,與此同時北方傳回噩耗,太原失守,救援無果,守城將士全軍覆沒。
許念聽說消息之時正在園中賞花。
“會英不,不可能”
家國理想與兒女私情在一瞬之間被擊得粉碎。
更讓他難過的是,掌權大臣并不承認太原守軍的忠誠,還說正是因為他們不聽詔命惹怒金人才招來戰火,一時之間,似宋家這樣的將門遭到前所未有的冷遇。
自那以后許念不能再見花開。
他倍感冤枉。
宋堯那樣英勇忠貞的人,怎會是抗旨不尊的罪臣再說他和宋堯,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做,怎生就被說成私通茍且悖逆人倫了
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認了爽快。
許念靜靜地在房中悼了一日,從此拒絕一切名利往來。
許敏文不愿見家門受辱,把許念叫到庭下聽訓。
“年紀小不懂事,風流胡鬧那也是有的。”許敏文道,“事情還有緩和的余地,只要你肯娶妻,你和宋堯的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那不是謠言。”許念抬起頭看著父親,“我與宋堯早已暗結連理,大相國寺的樹上還掛著寫有我們名字的竹片,此情日月可鑒,宋堯是我的夫郎,我要為他守節。”
“你”許敏文一張老臉氣得煞白,跺著拐杖咳嗽不止,“你以為你受的那些個委屈比天大嗎修身齊家方能治國平天下,你若連自己的身都立不住,只能被他人利用,談何抱負”
許念便知道自己瞎編得有些過頭了。
認錯倒是不難,但要他在這樣的關頭迎娶新人只為和宋家撤清關系,他做不到。
不出所料,因為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次日他就被掃地出門。
許念流離失所,單薄的身子在秋風里凍得發抖,卻不后悔自己當眾扯的謊言。
在他的心中那已經不是謊言,而是對宋堯的虧欠。
他甚至在竹片寫下二人的生辰八字,就按自己說的那樣掛到了大相國寺的姻緣樹上。
無獨有偶,街邊的一個小鋪子朝他打開了門。
他于是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然后就在貍奴館打零工,并于這家主人南遷之后接下了生意。
許念睜開眼,繁華散盡。
又是初夏好時節。
經歷過年初那場戰火茶毒之后,東京的一切都染上了灰黃的顏色。
上土橋旁的燈籠只剩下零星幾盞。
船只無人乘坐,輕輕地在水面飄蕩。
許念給翠云樓的主兒送貓糧回來,記起從前萬人空巷聽姑娘唱曲的情景,不禁感慨。
“都走了。”
正是這時,橋下傳來一聲貓叫。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