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濱再一次沒有了回應。
車子繼續向前,眼前景象竟然逐漸熟悉起來,尤其是路邊的招牌,上面寫著的不再是陌生的英文,而是變成了漢字。車子在一處院落前緩緩停下,此院落和周圍的建筑有著明顯的不同,圍墻雖高,但齊腰高以上,全是紅磚壘成的花格,院落大門也不再是傳統的木質朱漆大門,而是兩扇鐵質柵欄。見到車來,柵欄大門里面立刻現出一人打開了大門。車子緩緩駛入,門內是一條以青石磚砌成的徑道,青石磚非常規整,雖然磚與磚之間的縫隙清晰可見,但車子行駛在上面,卻是幾無顛簸感。徑道兩側全是叫不出品種的樹木,樹干不高,但樹冠寬闊,在徑道上方拱出了一個林蔭長廊。
這條林蔭徑道足足有百米之深,車子駛出了這條徑道后,眼前豁然開朗。偌大一片水池中生滿了荷葉荷花,水池正中,是一塊高聳著黑黝黝的假山石,水池之后,是一片開闊地,再往后,才是一幢古典歐式樓房,樓房不高,僅有三層,但占地面積頗大,寬約五十來米,深也有個近三十米。
“阿彪,安排他們理發洗澡,再上街給他們買幾身衣服。”車子停在了樓前,曹濱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沖著迎上來的阿彪吩咐了一句,然后徑直登上了樓房門口的臺階。安翟從沒坐過小轎車,擺弄了幾下車門,卻未能打開。阿彪從車尾處繞過來,伸手拉開了車門。
“我不要剪辮子!”羅獵安坐與遠處,一雙仍顯稚嫩的雙眼卻透露著堅定的神色。安翟的一只腳已經沾了地,聽到羅獵的倔強,立刻將邁出車門的那只腳收了回來,和羅獵一樣,堅定說道:“我也不要剪辮子。”
阿彪跟了曹濱十多年,對老大的心思頗為了解。在曹濱眾多產業中,買賣勞工是一項最賺錢的生意,雖然童工的利潤稍顯薄弱,但蚊子的腿肉雖少卻總還是肉。只是,很顯然,老大濱哥跟車內的這兩個孩子似乎頗有緣分,并沒有打算將他們當做勞工進行買賣。
“怎么?還想著拿回證件重做大清公派的留洋學生?省省吧,不把辮子剪了,濱哥就沒辦法幫你們辦理新的身份證明,要是被洋人警察遇到了,還得將你們扔回監獄去,到那時,還指望濱哥花錢把你們買出來么?”阿彪靠在轎車屁股上,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包萬寶路,叼上了一支,再摸出火柴出來,劃著了一根點上了香煙,噴了口煙霧,接著又道:“你倆是不知道,如今可不比以前了,以前的洋人們,可真是歡迎咱們這些大清朝的牛尾巴,能吃苦,能受罪,什么樣的臟活累活都會搶著做,這里可是沒少了咱們大清子民的貢獻。可如今,他們偉大了,繁榮了,牛逼了,不需要咱們這些牛尾巴們了,于是便抱怨起來,說是咱們搶走了他們的飯碗,賺到的錢不會留在這里,只會攢起來,然后偷偷摸摸帶回去。剪了辮子,就表明你不再打算回大清,洋人們才會勉強接受你……”稍一頓,阿彪在抽了口煙,苦笑道:“唉!我跟你們說這些干嘛,簡單一句話,愛剪不剪!”
安翟有些猶豫,縮回來的腳再一次邁了出去,可扭頭看了羅獵一眼,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將腳收了回來。
對大清子民來說,辮子不單單是美觀,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頭上沒有了辮子,那還能是大清子民么?等入土之后,自家祖宗還肯相認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