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彤陡然恍神,擠出一抹笑“沒沒事。”
長房嬤嬤很快帶著其他人退下,方才還人滿為患的廳堂,頓時清冷闃靜。
那份好似格外漫長的靜謐讓裴彤如芒在背,到底沒忍住,佯裝迷惘喚道“伯母,可要派人再回聞喜找一找萬一能找回來”
“找回來你不是盼著她死在外頭么。”
見裴彤勃然變了的臉色,王氏冷笑,鳳眸如矩般乜向她“彤兒,我竟不知你如此心狠手辣,膽大包天”
“嫂子,您這是什么意思”崔氏臉色灰白“這和我家彤兒有什么關系”
“伯母。”裴彤也委屈低喚“您是否誤會了彤兒”
王氏眉眼間譏諷更甚,而后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事到如今,你還不說實話是要將那個孫侍衛叫進來,當著你們娘倆的面盤問個清楚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裴彤知道再要裝傻,無疑是火燒澆油,叫王氏更怒。
王氏既屏退旁人才來質問,說明她還是顧及情分,給她留了幾分面子的。
心思飛快轉了幾轉,裴彤當即跪在王氏面前,含淚仰臉“伯母消消氣,是彤兒不對,指使孫明害了那沈玉嬌可是彤兒這樣做,都是為了伯母、為了六哥、為了咱們裴氏啊”
一旁的崔氏已被自家女兒這番話給震懵了“彤兒,你在胡說些什么”
上座的王氏則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居高臨下睥睨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裴彤,冷嗤一聲“你心黑手辣害了沈氏,現下反過來說是為了我和你六哥,為了裴氏實在是荒謬”
裴彤卻是一臉悲憤不甘,扯著王氏的裙擺,含淚哽咽道“難道伯母真的愿意讓那樣一個罪臣之女做您的兒媳,做我們河東裴氏的宗婦嗎”
見王氏神情微凝,裴彤受到鼓舞般接著道“六哥是何等人才,以他的儀表才華,長安城哪家貴女求不到莫說世家公卿,便是郡主公主,也不在話下年初王郎來府里拜見您,您是親耳聽到的,他說六哥那篇山間雜記風靡長安,不單單是郎君們喜歡,就連貴女們也都爭相拜讀。他還說壽安公主殿下仰慕六哥才華許久,六哥所作詩集,她愛不釋手,還當眾放言要論才高舉世者,非河東裴郎莫屬這是何等的贊譽”
“壽安殿下年方二八,尚未婚配,她又是二殿下的胞妹。此番六哥隨二殿下出征平叛,若能大勝歸來,圣上定有嘉獎若是圣上知曉六哥年紀輕輕成了鰥夫,沒準能給六哥賜下一門好婚事”
說到此處,裴彤雙眼發光,熱切望向王氏“哪怕不能尚公主,隨便哪個新婦,家世都強過那沈玉嬌百倍千倍伯母,六哥注定是要在朝堂有番大作為的,若能有個賢內助和得力的岳家,豈不是如虎添翼,錦上添花”
這番話字字句句,皆叩進王氏的心坎里。
她自是盼著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能帶領裴氏全族更為煊赫,而那沈氏女,于裴瑕而言,就是塊污點
倘若裴瑕入仕為官,朝中同僚見他娶了個罪臣之女,面上不說,背后必然恥笑。
且那沈徽營造的圣華塔,是給先太后慶賀冥誕的,皇帝一片孝心塌成廢墟,心頭難保不怨。若是見到裴瑕,想到他的妻子就是那沈徽之女,沒準連帶著看裴瑕也不順眼
王氏越想越覺得,是那沈氏女福薄,嫁進了裴家又怎樣,坐不穩宗婦之位,無法服眾,又怪得了誰。
她沉吟不語,裴彤心知這把自己是賭對了,抹了把眼淚,委屈道“彤兒身為裴家女,自然一心以家族利益為重。伯母又一向待彤兒不薄,彤兒這才想著,您仁慈寬厚下不了手,那干脆就讓我來當這惡人,替您解決那個麻煩倘若伯母要怪罪,那彤兒也認了,彤兒給您磕頭賠罪”
她說著,真就“砰砰砰”地朝地上磕起來。
崔氏這會兒也回過神,雖覺女兒此事做得太過狠辣,但到底心疼女兒,也連忙跪在王氏面前,哭著哀求“嫂子,彤兒這孩子是您看著長大的,她雖行事魯莽了些,可她一顆心是向著您、向著裴氏的啊。總歸現下六郎在外,不知這些事,您就當沈氏是死在了流匪手下,睜一只眼閉只眼將此事揭過吧”
見王氏仍是不語,崔氏又淚眼汪汪提醒道“彤兒到底是我們裴氏的娘子,又與您的內侄兒即將成婚,說到底咱們才是一家人,又何必為了個沈氏,自家生出齟齬況且日后六郎若真能尚公主,您當上公主的婆母,成了皇親國戚,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喜事這小小沈氏女,又算得了什么”
二房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在地哭求,直吵得王氏額心漲痛。
良久,她皺眉斥道“行了,都住嘴”
崔氏母女霎時噤聲。
王氏長指輕敲著桌面,一下又一下,半晌才停下。
“事已至此”她沉著臉道“無論她現下是死是活,也只能當她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