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和裴彤即刻也明白了王氏的意思。
一個婦人孤身流落在外,便是尋回來,也不清白了,斷然不能再擔任這個宗婦,否則裴氏女眷的名聲都要被她拖累,整個河東裴氏都面上無光。
又一陣沉吟后,王氏厲色看向跪地的母女倆“這件事你們倆給我爛在肚子里,以后無論誰問起,那沈氏都是被流匪追殺,墜河而亡,你們可記清楚了”
崔氏和裴彤對視一眼,連忙頷首“是是是,記清楚了”
雖說王氏愿意將此事揭過,但對裴彤這次的膽大妄為也深有不滿,嚴令崔氏將裴彤帶回去禁足,并罰抄百篇裴氏家規,以示懲戒。
待到崔氏母女退下,長房嬤嬤垂首入內。
她跟在王氏幾十年,王氏有事也不瞞她,冷著臉將裴彤的作為說了。
那嬤嬤早先也猜出幾分,現下親耳聽到,仍覺駭人“沒想到三娘子年紀輕輕,竟如此狠辣。不過她此番出手,也算替夫人您除了塊心病。”
“我之前也是小瞧了她。”王氏哼道“原以為她就是脾氣嬌蠻些,未曾想到卻是個心大的。”
嬤嬤繞到王氏身后,替她捶背“她也是為了您,為了裴氏”
“她那些鬼話,你也信”
王氏冷笑一聲“她是為了她那未來夫婿呢。呵,人還沒嫁過去,就開始為日后盤算了。”
嬤嬤不解,王氏啟唇淡淡道“我那內侄兒,是二殿下的伴讀,現下亦在吏部當值。”
如今長安城里,二殿下和三殿下分庭抗禮,若是二殿下能得裴瑕輔佐,更是如虎添翼
待他日二殿下御極,裴彤的夫婿王煥聞作為二殿下的嫡脈近臣,還愁沒有錦繡前程
嬤嬤低頭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弄清裴彤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愈發感慨“未料二爺和二夫人那對沒頭腦的蠢貨,竟生出個滿是心眼子的女兒。”
王氏扯唇“只要她心向著裴氏和王氏,不怕她心眼子多。但日后她的動向,還是得多盯著些,以防她又做出什么膽大包天之事。”
嬤嬤應了聲,稍頓,又問“那沈氏娘子”
想到沈氏,王氏心間也一陣復雜。
照說除了這塊心病,她應當高興。但想到沈氏平日做小伏低,安分乖覺,又覺得年紀輕輕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沒了,是有幾分惋惜。
“看來如崔氏所說,她命苦福薄,沒有享福的命。”王氏擺擺手,嘆道“日后守真身居高位,有了權柄,我也不攔著他替沈家翻案,或是將她父兄調離嶺南也不枉她和守真夫妻一場了。”
洛陽城外,愁云慘淡,大批衣衫襤褸的流民拖家帶口,艱難而緩慢地朝城門走去。
流民隊伍里,有一戶男人拖著輛破舊板車,車上除了一堆打著補丁的包袱,便坐著位瘦小的老婦和一位大肚孕婦,而在板車后,有一身形瘦小,穿著粗布短打的小郎君,正咬著牙,吭哧吭哧在后面推車。
車上那白發老婦時不時回頭,看向那矮小的郎君“你能成不不成的話,就別推了。”
“能成,能成”臉上抹著煤炭的小郎君急急應著,一雙水洗般的明眸滿是懇切“老菩薩莫要擔心,我就是瞧著瘦,力氣很足的。”
陶老太聞言,嘆了口氣,心道你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能有什么力氣,不過是怕自家將她撂下,這才咬緊牙關,硬是從聞喜一路推車到洛陽。
想起十日前,剛在官道遇上這小娘子,她猶如一只雨霧里迷失的小鹿,站在官道上失魂落魄。
那時天色昏朦,自家大郎還當是見了鬼,差點拿棒子上前沖打她。
等離得近了,才發現是個涂滿污泥的小娘子。
她緊緊握著一把匕首,滿臉警惕,后來大抵是瞧見車上有老婦和孕婦,這才放下戒備,說是從東陽鄉逃難來的,和家人失散了。
見她可憐,陶老太予了她一塊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