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小娘子吃了餅,就一直跟在他們車后,像個小尾巴似的,再也甩不脫。
后來只要車一停下,這小娘子主動上前,又是替陶老太和陶家媳婦捶背捏腿,又是替陶大郎推車搬行李,手腳勤快,嘴巴又甜,漸漸地,陶家也就默許讓她跟著一起逃荒。
左右這小娘子吃得不多,每天兩塊餅子就打發了。
為了行路方便,這小娘子換上陶大郎的舊衣,又戴起帽子,抹黑了臉,扮作小郎君的模樣。
一路上有人問起,就說她是陶大郎的弟弟,陶玉郎。
現下這一家人辛苦跋涉而來,眼見洛陽城門就在不遠,卻見一隊聲勢浩蕩的儀仗吹吹打打地迎面而來。
沉沉烏云之下,白幡飄揚,哀聲不斷,是在治喪。
那冗長隊伍和隆重排場,一看就非富即貴,逃荒的百姓們紛紛退到兩邊,自覺給這家讓出道來。
“這是城內哪家辦喪事啊這么大的排場”
“不知道啊,瞧著這儀仗,不是官家就是富戶”
“哎呀,那旗上飄的可是裴字”
“瞧著好像是,也不知是哪個裴家。”
百姓們小聲議論著,等到那送喪的隊伍近了,有人壯著膽子,問著隊尾那些打雜的“這是府上哪位過世了”
打雜的小廝腰系縞色帶子,面上卻無半分喪事的悲哀“是我們府上的少夫人,唉,命不好,逃荒的時候遇上流匪,不慎墜入河里沒了。”
又打聽了幾句,得知是河東裴氏的少夫人,去歲剛成婚,今年就死于非命,道路兩旁的百姓也唏噓不已。
“可真是紅顏薄命,怎么就遭了這樣的禍事”
“我先前聽說過,她原本也是官家小姐,后來家里遭了難,裴家宗子也不嫌棄她,還是將她迎進門了。”
“竟還有這事嘖,看來真是個壓不住福的。”
“不過這裴家可真是高義,如今世道這么亂,竟然還給她風光大葬。”
“可不是嗎剛才那小哥不是說了,這是要葬去邙山呢。邙山可是塊風水寶地,葬得都是些帝王將相、世家大族咧”
陶大郎站在旁邊聽了一耳朵,也點頭附和“可不是嘛,像我們這些賤民,死后能有一口薄棺,就已是幸事了。”
陶家媳婦翠蘭聽得這話,忙瞪了眼自家郎君“呸呸呸,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作甚。”
陶大郎懼內,訕笑一下,順著媳婦的意思,扭頭連呸三聲。
翠蘭這才滿意,轉過臉見沈玉嬌神色怔怔地盯著那遠去的喪儀隊伍,皺了皺眉,輕喚著“玉郎,那種東西有什么好看的,你還抻長個脖子巴巴地看快別看了,莫沾了晦氣”
晦氣么。
沈玉嬌雙眼放空,心下也缺了塊似的,空空蕩蕩,陣陣發寒。
那口華麗的雕花楠木棺材里裝的是河東裴氏的少夫人,那此刻站在路邊的自己,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