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道,眼淚最是無益。
眨了眨干澀的眼眶,她問板車前頭的陶大郎“大哥,現下該怎么辦”
陶大郎也是滿臉愁容,再看車上的老娘和孕妻,他是家中唯一男丁,萬萬不敢冒險沖關。
“小郎君,你在洛陽城里可有親友”他問。
沈玉嬌怔了一瞬,搖頭“沒有。”
那城內的哪是親友,分明都是盼著她死的蛇蝎豺狼。
“唉,你也沒親友,我們也沒有”陶大郎望向眼前那座高大巍峨的洛陽城門,疲倦眼中寫滿無奈“只能繼續往前逃,看哪座城池愿意給我們這些難民一方容身之所了。”
誰叫老天爺不開眼,偏讓他們無家可歸了呢。
當日夜里,在野外和其他流民聚在一起烤火時,沈玉嬌看著陶大郎摸著翠蘭的肚子,夫妻倆苦中作樂聊起孩子降生后的事,不由想到自家兄嫂。
年初嶺南來信,兄長在信上說阿嫂生了個胖小子,取名為文瑾,和侄女文瑜,湊一對瑾瑜。
算算日子,小侄兒現下也有半歲了,不知道他長得像兄長,還是更像嫂嫂。
阿瑜那愛哭的小女娃,在那偏遠潮濕的嶺南可還會哭鬧
還有父親和母親,他們身體如何
家書上他們都說一切安好,可沈玉嬌知道他們的脾性,定是報喜不報憂。
盡管有裴瑕上下打點,但他們到底是服役的罪奴,又能過得多輕松呢
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親人,沈玉嬌抱膝坐在火堆前,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真的好想家,好想父親母親、阿兄阿嫂
忽的,一個大餅顫巍巍遞到眼前,火光下照得黃澄澄的,看上去格外香酥。
沈玉嬌微怔,抬眼望去,就見陶老太那張皺巴巴的臉龐在火光下泛著暖色“孩子,想家了”
不等她答,陶老太將那餅往她眼前送了送“吃吧。”
“老菩薩”沈玉嬌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哽“可我我白天已經吃過兩個,不能再吃了。”
“嗐,何必計較那么多。”
陶老太見她如此實誠,輕笑道“吃吧吃吧,肚子吃飽了,心就沒那么空,也不會難過了。”
看著那塊不由分說塞在手中的烙餅,沈玉嬌心頭五味雜陳。
十日前被人用匕首抵著喉嚨時,她都未曾掉過一滴淚,現下低著頭,咬了第一口餅,晶瑩的淚珠兒不受控制“啪嗒”就落了下來。
“哎唷,吃個餅怎么就哭了呢”陶老太忙拍著她的肩“乖兒莫哭,這么晚哭,當心把狼招來。”
聽到這哄孩子般的口吻,沈玉嬌心頭既暖又酸澀,抬袖抹了把眼淚,她抽噎道“老菩薩莫擔心,我只是只是覺得這個餅,太好吃了”
陶老太望著眼前這張雖然涂了煤灰,卻依舊能瞧出秀麗輪廓的小臉,初見時她那穿戴和繡鞋,就知她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的小娘子。
想來和家里走散之前,也是被家里人千嬌萬寵的,什么珍饈美食沒吃過如今吃一塊粗面烙的餅子,都能歡喜地落下淚來,真是可憐見的。
“既然覺得好吃,那就把它吃光。”陶老太憐惜望著她“咱們能遇上,也是緣分一場,吃幾塊餅子不妨事的。”
沈玉嬌強忍著淚意,朝陶老太笑“多謝老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