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太被這一聲聲老菩薩叫得也綻開笑顏“你這小嘴甜的,我猜你家長輩肯定很疼你。”
她這樣說,又叫沈玉嬌想起前些年逝去的祖父母。
兩位長輩待她說是如珠如寶也不為過,她至今還記得幼時,身為丞相的祖父,在外公正嚴明,不茍言笑,回到家中,就笑著把她背起,喊著“帶我們嬌嬌兒騎大馬咯”
憶起往事,沈玉嬌眸底也泛起脈脈暖色,輕聲應道“是,我家長輩都藹然可親,很是疼我。”
一旁的翠蘭好奇問“小玉郎,那你別處還有親戚嗎”
沈玉嬌拿著餅,噎了下。
陶老太和陶大郎見狀,都朝翠蘭皺眉“問這個做什么”
翠蘭也意識到這話好似有點甩開她的意思,忙紅著臉擺手“小玉郎,你別多想,我就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沈玉嬌也知自己不能一輩子賴著陶家人,何況,在這世上她還有親人尚存。
捏著那塊餅,她眸光清明,莞爾淺笑“我有至親在嶺南,我打算去那尋他們。”
她想通了,與其去找裴瑕,陷他于孝義兩難全的窘境,倒不如忘記前塵往事,就當那個嫁入裴家的沈氏玉娘真的死了。
用她一條命,還裴瑕對她、對她家人的那些恩,從此夫妻兩別,再不相欠
想明白這點,她忽覺心胸豁然,撥云睹日般,不再那么陰暗茫然。
陶家人則是驚愕“嶺南那可是個蟲瘴橫生的地方,何況那兒距咱們這可有千里之遙”
“縱是有千里之遙,家人在那,又有何懼。”
沈玉嬌朝陶家人露出個豁達笑容“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1”
陶家人皆是大字不識的平民,自也不懂她這句詩,但見她提起家人那滿眼燦爛笑意,也都能理解,畢竟還有什么比和家人團聚更重要的事呢
“行,那你隨我們南下。若是我們尋到地方安定下來,還有富余,就給你備些干糧清水”
陶大郎望向沈玉嬌,言語間滿是一位兄長對小妹的關切“再之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五百里外,淮南地界。
朝廷軍與叛賊張英的軍隊,隔著一條煙波浩渺的淮河,遙遙對望。
夜色籠罩下的軍營,燃起一簇簇篝火,士兵們圍坐在火邊,喝酒吃肉,談天說笑。
裴瑕坐在河邊,一襲白袍,哪怕獨處,坐姿仍是端正,肩背筆挺,風姿卓然。
二皇子司馬縉尋來時,就見河邊那年輕郎君宛若才落凡塵的謫仙人,月色和火光交相輝映,灑落他的袍袖,而他只靜靜望著眼前波濤流動的河水,漆黑的眸光幽遠深邃,讓人捉摸不透。
司馬縉本無意驚擾,但才走兩步,那人便回首看來。
“二殿下。”裴瑕起身行禮。
“坐下坐下。”司馬縉忙抬手示意“此處又無外人,守真不必多禮。”
饒是這樣說了,裴瑕仍是行了挹禮,神色平淡“殿下尋臣有事”
“并無要事。”司馬縉走上前,他生在皇家,自有一派天家氣度,但看向裴瑕的目光卻是格外和氣“只是沒在帳中見到你,一問副將,才知你來河邊了。”
行至身畔,他看了身側這位清貴端方的賢才兩眼,才緩聲問“守真瞧著似有心事”
裴瑕薄唇輕抿,并未立刻作答,倒是廣袖之下的長指不覺攏緊,將掌心那塊平安玉扣攥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