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史記載元壽十九年的這場災禍「五月,河洛大水,人饑,餓死者不計其數,僵尸滿道。」
而同一片天穹之下,大梁東南方的金陵城,卻是人煙熙攘,繁華富庶,一片盛世太平之景。
七月底,正值盛夏,烈日如火。
“去去去,哪來的不長眼的”
金陵城南的腳跟下,一個矮胖乞丐沒好氣地驅趕著那占了自己位置的岣嶁老婦“懂不懂道上的規矩,這兒是我的地盤你要討飯,滾去別處”
“對對不住,我是新來的。”
那從頭到腳披著一塊臟兮兮破布的瘦小婦人,頭發凌亂如草,單薄背脊岣嶁著,懷中還抱著個豆芽菜兒般的小嬰孩。
見那矮胖乞丐呲牙瞪眼的模樣,她倉皇地從墻根站起,嗓音粗嘎又虛弱“我這就走,這就走。”
“哼,還算你識趣兒。”
那矮胖乞丐哼了聲,扒拉兩下身上的虱子,就盤腿坐在自個兒的地盤,從懷中掏出個缺了口的破碗。
擺好家伙事兒后,他一改方才兇神惡煞、中氣十足的模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朝過往路人喊道“老爺娘子們發發善心,給點兒吧,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全家已經七日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這副迅速變臉的模樣,讓到一旁的老婦都忍不住投去目光。
這一看,就見一個路人往那破碗丟了個銅板。
銅板丟進破碗,“叮當兒”作響。
干坐了一上午都沒討到一文錢的沈玉嬌倏地睜大了眼,原來,討飯得這樣討
而那乞丐收到個銅板,立刻趴在地上磕頭,嘴里還押著調子唱了起來“銅板一丟響叮當,掌柜兒恭喜又發財。好心必然有好報,小的祝您年年月月迎財神1」
沈玉嬌面色復雜地咬緊唇瓣,還要磕頭唱曲此舉和勾欄瓦舍里的下三流有何區別
這念頭甫一冒出,她又自嘲扯了扯嘴角,從亳州到金陵,這一路上不都是乞食過來了么。
沈玉嬌啊沈玉嬌,你還當自己是什么高門貴女、世家宗婦么能否活著走去嶺南,都未可知,還在計較什么下三流、什么體面自尊
“嗚哇。”懷中嬰孩微弱的啼哭聲打斷她悵然的思緒。
她低下頭,掀開襁褓那塊遮掩的布,看著懷中那小貓崽兒般的孱弱嬰孩,心頭酸澀,嘴上柔聲哄道“平安乖,莫哭莫哭,姨母這就去尋吃的。”
自亳州茅草屋里,翠蘭誕下孩子,大出血而亡,沈玉嬌便獨自帶著小嬰兒,南下逃亡。
這一路上的艱難苦澀,沈玉嬌每每哄睡孩子,于深夜靜謐時想起,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來。
大抵人命脆弱又堅韌,哪怕跌進了低谷塵埃里,只要還有一絲求生的意識,便能激發出無窮盡的潛力。
她是昨日剛至金陵,也沒料到金陵的乞丐竟如此蠻橫,墻根明明是官家的地,還趕著不讓她行乞,著實是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