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半年來,她流落在外,被迫習慣一個人做許多事,現下又回到從前那種穿衣洗臉處處有人伺候的生活,反倒還有些不大適應。
不過她適應能力尚可,再過幾日應當就習慣了。
待到兩婢端來溫水巾帕和青鹽刷子,伺候完洗漱,婢子又端上一套玉色繡銀蝶暗紋的裙衫。
沈玉嬌只瞥一眼,便知這套裙衫以及那配套的飾品,都是裴瑕選的。
他素來喜歡清淡風雅之色,佩玉、戴簪、系絲絳。
而謝無陵呢,與他截然相反,最喜大紅大紫的鮮亮,給她買的衣裙也大都繡著富貴繁復的牡丹、芙蓉、錦鯉,飾品也都是金燦燦的
將那對金葉子耳環送給她時,他還拍著胸脯與她保證“等到年底衙門發了歲錢,我給你打一個大金鐲子,純金的,這么粗,你過年戴上保證倍有面兒。”
可在長安,哪家貴女要是戴個沉甸甸的純金大粗鐲出門晃,定要被人笑俗不可耐。
謝無陵
想到那人,沈玉嬌眼簾垂下,又有些魂不守舍。
兩婢子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鼓起勇氣,輕喚“夫人可要更衣”
沈玉嬌晃過神,嫣色唇瓣牽起微小的弧度“嗯。”
她走到屏風后,由著兩婢子伺候著穿衣。
本想問昨日那身婚服去哪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問也沒意義。
“裴郎君現在何處”她問。
“回夫人,裴郎君去渡口送貴客了。”
婢子低頭替她系著腰帶,因她肚子顯懷,也不敢系得太緊“裴郎君出門前交代,若您醒了他還沒回來,便叫你先用早膳。待他回來,再領你一道去拜見我們夫人。”
都在別人家住了一夜,自是要拜見當家主母。
沈玉嬌頷首“我知道了。”
腰帶也系好,婢子細細整理裙擺,又小心撫平每一絲褶皺。
兩婢共抬著一銅鏡至她身前,問“夫人覺得如何”
沈玉嬌看著鏡中那一襲典雅玉色裙裝的女子,人靠衣裝馬靠鞍,裙衫一上身,好似又回到從前那鐘鳴鼎食、膏粱錦繡的世家宅院里。
“挺好的。”
就是覺得有些陌生,鏡花水月般。
她斂起思緒,緩步走向梳妝臺前“昨夜他是幾時回來,又歇在哪了”
站在她身后替她篦發的婢子答道“裴郎戌正回來的,進屋見夫人歇下了,不想攪擾您,便去隔壁那間歇了。”
沈玉嬌淡淡哦了聲。
大抵是見她和氣,那婢子也放松些,輕笑道“裴郎君很是愛重您呢,今早出門前,還特地來您房中看了眼才走。”
今早他也來了么
沈玉嬌眼波輕閃,心想這崔府安神茶效果實在太好,真的一點都未察覺。
不過婢子提到“愛重”。
愛重么她心下輕嘲,重應當是敬重的,但愛么難說。
胡思亂想間,發髻與妝容也都妥當。
那一頭烏黑云鬢梳著金陵城內如今流行的婦人發髻,如層層云般高高堆起,又簪以淡青色玉簪與珍珠攢成的發梳,耳墜是兩顆拇指大的東珠耳珰,瑩潤潔白的光澤愈發襯得她耳垂圓潤,脖頸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