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白晝短,一到午后,天色就變得昏暗。又因著今日是除夕,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街上的商鋪、酒樓、攤販比往日更早收攤關門,還不到酉時,街上便變得蕭條清冷,唯一喜慶的大抵是各家門前掛著的紅燈籠與新貼的對聯。
昏朦天色里,一輛華蓋朱輪的馬車緩緩駛入永寧坊。
聽得那打在車窗的沙沙響聲,抱著銅沉手慵懶坐在車里的沈玉嬌蹙了蹙眉“怎么又下雪了”
雪景雖美,卻也實在麻煩。冷且不說,
結冰地滑,她本就懷著身孕出門不易,下雪天就更惱人了她明日還得隨裴瑕一同去裴氏族伯、族叔家拜年,初二也得去李家和外祖父母、舅父舅母他們拜年,還有姨母家,裴氏姑母家
好在他們才來長安不久,目前就這幾家親戚要走動,待到日后住久了,交際多了,更有的忙。
裴瑕聽到她這小小的抱怨,推窗往外看了眼,神情淡然“小雪而已,過會兒就停了。”
“不知晚上還下不下。”沈玉嬌道“今晚還得守歲呢。”
他們這是從李府回來,本來外祖父李從鶴想留兩個小輩在李府吃年夜飯,但沈玉嬌想到如今她是裴氏婦,且她與裴瑕有自己的府邸,怎好帶著郎君留在外祖家過年,到底還是坐車回來。
“夜里守歲,你若是困了,就靠著我小憩片刻。”
裴瑕道“待到子時,我喚你一同點爆竹。”
沈玉嬌聞言,朝他赧然輕笑“我盡量撐一撐,應當沒那么困。”
裴瑕不置可否。
不多時,馬車在裴府門前停下。
裴瑕先下車,接過奴婢遞來的傘撐開,那細細碎碎的雪砸在傘面上,嚓嚓作響。
他一手執傘,一手朝車里伸去“外頭風大,氅衣裹緊些再下來。”
“好。”沈玉嬌將氅衣穿好,又戴上毛絨絨的兜帽,只露出一張雪白嬌嫩的小臉,才鉆出馬車,搭上裴瑕修長的掌心。
男人的手溫暖有力,穩穩扶著她下車,又習慣性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入懷中。
沈玉嬌知道他這是擔心她腳滑跌跤,畢竟肚子大了,多有不便。
“多謝郎君。”她輕聲道,面前男人卻沒出聲。
沈玉嬌一怔,抬起眼,便見裴瑕偏著臉,看向別處。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堵堆著積雪的白墻,不禁疑惑“郎君,你看什么呢”
裴瑕緩緩收回視線“沒什么。”
“哦。”沈玉嬌道“那快進去吧,風刮得臉疼。”
裴瑕看了她微微泛紅的鼻尖,攬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些“走吧。”
兩人并肩上臺階,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待會兒年夜飯的菜色。
剛要跨過大門臺階的剎那,沈玉嬌腳步忽的一頓。
裴瑕垂眸“怎么了”
怎么覺得背后有人在看他們
沈玉嬌回頭看了眼,視線卻被傘面遮住。
“沒什么。”她輕聲道。
然而邁進府門,傘面稍側,她又忍不住朝后投去一眼。
卻見那昏冥天地間,細雪紛紛,那堵積著殘雪的墻壁后,一抹紅色袍擺一閃而過。
快得仿若她的錯覺。
大抵是個過路人吧。
關閉坊門的最后一刻,謝無陵回到鎮南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