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便想回來,只二殿下醉了,一直拖著我說話。”
裴瑕闔上眼,磁沉嗓音也透著幾分疲倦“今早坊門一開,便騎馬回來了。”
昨日剛出考場,二皇子便親自將他接去府中,又一臉慚愧懊惱地告知他,指使黃嬤嬤的幕后兇手是他的胞妹壽安公主,手持荊條,再三與他賠罪。
酒過三巡,最后二皇子醉得失態,甚至與他同坐一席,抱著他的胳膊哭道“守真,我這心里是真的對不住你。千算萬算,怎么也沒想到竟是我那個蠢妹妹干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我母妃與我說時,我不瞞你,我真的提劍殺了她的心都有了可是、可是,她畢竟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心里恨她歹毒,恨她愚蠢,卻又不能真殺了她”
“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一想到因她一己之私,險些害了你的妻兒,我這臉上就跟被人抽了幾巴掌似的。你一心輔佐我,而我的手足卻在背后捅刀子。愧啊,我實在愧啊”
“守真,你放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既做出這等錯事,我與母妃定不會徇私包庇她。只是在這之前,我母妃帶著壽安,去我父皇面前
陳罪。我父皇之意,此事涉及皇家顏面,決不能捅破實情”
若是叫天下人知道,皇帝的女兒因著嫉妒,竟將毒手伸向分娩的產婦,必叫天家顏面盡失,沒準還會被史書記上一筆,遺臭萬年。
昭寧帝本就為生母的身份而自卑,若是到老了,還養出這么個陰毒女兒,指不定后世之人要如何嘲笑他。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于是帝妃最終商議的結果是,黃嬤嬤之死皆是自作自受。因她接生時的確存在疏忽,險些害得裴夫人喪命,擔心被追究,一進慎刑司便被嚇破了膽,不治而亡。
此案交于大理寺斷定,不日便會對外宣判,屆時板上釘釘,再無轉圜。
“不過守真你放心,我母妃說了,只要你愿意,她讓我押著壽安親自去你府上,給你夫人磕頭賠罪。且我母妃已經給壽安尋了駙馬,是南詔王的大王子。如今宮里也都預備著了,最遲明年開春,她便要嫁去南詔。”
南詔偏遠,毫不遜于嶺南。雖說環境不似嶺南那般瘴氣環繞,卻是個教化未開的蠻夷之地。
哪怕裴瑕攢了滿腔惱恨,在聽到壽安公主即將嫁去南詔,一時也語塞
按大梁律法,殺人未遂者,徒三千里。
賢妃此舉,說是嫁女,卻與流放也無異。
若是這樣處置,他還心懷不滿,倒顯得他太不知足。
于是當二皇子親自給他倒了杯酒,他沉默片刻,還是接過。
二皇子見他喝了,喜極而泣“好守真,我的好守真,你還愿意喝我一杯酒,我懸了這些日的心也算放下了。從此以后,我就當沒有那個妹妹,只有你這一個好兄弟”
二皇子牢牢握住他的手,仰臉望著他,漆黑的眼中閃爍著淚意“守真,你還是會像從前那樣效忠我的,是嗎”
裴瑕知道,皇室中人都是天生的好演技。
但在二皇子牽住他手的這一刻,他忽然有些難以確定。
實在是眼前這位痛哭流涕的皇室子弟,目光太過誠懇,誠懇到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他看一般。
何況事已至此,還能如何。
早在擇主之前,他便知道這位主子,賢德寬容,優柔太過。
這份君臣之誼,且行且看罷。
“殿下放心,臣在金陵所立誓言,不曾忘記。”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二皇子抬袖一抹眼淚,替他斟滿酒杯“來,飲酒,今日不醉不歸。”
最后二皇子醉了,裴瑕直到清晨才得以歸家。
“郎君,你昨日飲酒了”
懷中輕柔的嗓音拉回裴瑕沉重的思緒,他頭顱微低“酒氣熏著你了”
他來之前特地沐浴更衣,在考場待了九日長出的胡須也刮過一遍,不再是出考場時那般蓬頭垢面。
“沒聞到什么酒氣。”沈玉嬌搖頭,雖然困意濃重,還是問了句最關心的“你考得如何此次試題可難”
帳中靜了片刻,而后男人的薄唇輕輕貼上她的耳垂,低沉嗓音透著幾分自得的笑意“等玉娘出了月子,去看我紅袍簪花,打馬游街,可好”
溫熱的氣息鉆進她的耳廓,惹得半邊臉龐都酥酥麻麻,沈玉嬌一時既羞赧,又因他那成竹在胸的話而欣喜,連帶著困意消了三分。
她從他懷中翻了個身,清晨的天光透過幔帳朦朦朧朧灑在帳間,她抬起的清澈烏眸閃閃發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