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后睇著他“我知你因壽安之事,與裴守真生了嫌隙。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你怎可因個人喜惡,任性妄為”
淳慶帝委屈“兒子沒有。實在是國庫虧空,若有錢,朕又豈會虧著軍費”
楊太后道“倘若你聽裴守真的,派那伏鐸海去寧州,而非那只會紙上談兵的江俊霖,寧州那邊或許早就平定了,豈會像如今這樣,大筆的銀錢與將士送過去,卻如肉包子打狗般,白白耗費那么多人力物力最后還是霍驍拖著病體,披甲上陣,這才穩定軍心,遏制大亂。”
提到這事,楊太后便覺得肉疼。
淳慶帝面色悻悻“江俊霖他治軍也是有一套的,只是寧州那邊的戰況太復雜,他戰術失策”
“行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替他辯解”楊太后冷臉道“吃了敗仗,他就老老實實挨罰”
“俊霖他也是一心為國的,他在寧州親自打先鋒,還斷了一條胳膊”淳慶帝不忍。
這江俊霖從他還是皇子時,就與他交好,是他的好玩伴、好兄弟,算起來比裴瑕還早認識好些年。
且江俊霖也并非那種一無是處的酒囊飯袋,的確有些領軍作戰的本事。
但打仗這種事,不到戰場上兵戈相見了,誰也說不準一定會贏。
派將時,江俊霖主動請兵出戰,淳慶帝大為感動。
而江俊霖的確忠心抗敵、身先士卒,但架不住戰術失誤,沒了胳膊,也吃了敗仗
楊太后一看淳慶帝這副為難模樣,便知兒子“寬厚仁德”的老毛病又犯了。
該心軟時心硬,該心硬時心軟,楊太后實在心累。
“寧州那邊暫且不提,但燕北軍費,絕不可再耽誤下去。”
楊太后看了眼窗外的落英繽紛,不再年輕的溫婉眉眼間浮起憂色“天氣已經轉涼,北地也要落雪了。”
淳慶帝面上訕訕地應了,心里卻仍覺太后與裴守真是杞人憂天,不就遲些天派軍費么,怎的說得如天上捅破窟窿那般嚴重
且燕王在北地盤桓多年,每年送往燕北的軍費著實不菲,難道燕王全花在了
戰事上誰知是不是都進了他的口袋里。
自己當個皇帝,勤勤懇懇,宵衣旰食,朝堂上要被裴守真牽著鼻子走,下了朝還得被自家母后教訓,不過晚點給臣子送錢,一個兩個都來催他、怪他,委實是憋悶
淳慶帝滿心不悅地離了慈寧宮。
知子莫若母,楊太后見皇帝那神情,便知他翅膀硬了,不想再聽話了。
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打從他坐上那把龍椅,就注定他不再是她的兒子。
他會像絕大部分帝王一樣,渴望絕對專制的權力,渴望絕對的臣服與順從,渴望凌駕于世間一切的威嚴。
她的兒子,終究是走上了無情帝王路。
淳慶帝便是再不情愿,最后還是采納裴瑕的諫言,加收江南二成稅,停了工部幾處土建,又從安西賑災銀里分出二成,東拼西湊,好歹湊齊了給燕北的軍費。
然而沒等兵部購齊皮甲、弓箭、糧草等物資,燕北那邊來人了。
彼時正是傍晚,淳慶帝批完今日奏折,剛準備去后宮松快一二。
太監總管榮慶火急火燎跑過來“陛下,不好了明德門外來了一大批軍隊,說是燕王使者前來覲見天子,嚷嚷著開城門,讓他們進城歇息呢”
淳慶帝霎時變了臉色“燕王使者他們來做什么來的什么人,帶了多少兵外地藩王無詔不得入京,燕王一聲招呼沒打,就派人帶兵過來,是要造反么”
榮慶也不知具體情況,淳慶帝連忙召來禁軍統領與金吾衛大將軍。
方知圍在明德門外的燕王使者,乃是燕王副將,名喚謝歸安,此次帶了五千精銳,說是來覲見天子,實則是來“討債”。
弄清原委,淳慶帝這陣子本就憋悶的心情,更是火上澆油,一點就著。
“朕是君,他們是臣,只有朕給他們的道理,哪有他們上門討要的份狂妄,實在狂妄至極”
上好的汝窯茶盞被狠狠拂落在地,淳慶帝撐著桌沿,咬牙切齒“這般忤逆犯上,燕王眼中可還有朕這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