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裴守真,像高高山巔一片冷月,山澗溪流一陣清風,雅則雅矣,但找不著,摸不透,猜著累。
唉,裴守真。
想到裴瑕,淳慶帝心下嘆息,雖說先前有些不快,可人真的死了,又覺著可惜。
不過這樣死了,也算全了他一個流芳百世的忠臣美名
不然淳慶帝也拿不準,日后君臣間的嫌隙越來越大,是否反目成仇,刀戈相向。
有了去歲克扣軍費的前車之鑒,這一回淳慶帝再不敢欠燕北一毫銅板。
三月底,春稅銀子從各州府送到長安,還沒在戶部衙門焐熱,就成箱成箱送上燕北的馬車。
核算完利錢,謝無陵去紫宸殿與淳慶帝辭行。
淳慶帝說了好些依依不舍的話。
謝無陵低著頭,耐著性子聽了。
待淳慶帝客套道“想來謝愛卿急著回燕州,那朕便也不多留了。”
謝無陵掀起眼皮“陛下就這樣讓臣走了也不辦個宮宴送一送”
淳慶帝微怔。
臣子追著皇帝開踐行宴,還真是開天辟地第一回。
可這話從謝無陵嘴里說出來,竟還挺合理。
畢竟這人一向膽子大、又不要臉。
“辦,肯定要辦個宴送一送。”淳慶帝道。
“那就三日后吧”謝無陵道“三日后是個黃道吉日,最宜踐行。”
淳慶帝無所謂,反正一個宮宴。
且此次謝無陵在燕北立下的赫赫功績,著實讓他既歡喜,又有些敬畏。
他知曉燕王有意將謝無陵培養成接班人,而他也需要一個年輕大將接替燕王,繼續鎮守北方。
燕王叔是皇室中人,理所當然為司馬家守天下。
可謝無陵不是皇族中人,是以淳慶帝只能拿高官厚祿、客氣禮待,叫他深感皇恩,心甘情愿為司馬氏的天下賣命。
存了籠絡的心,三日后的踐行宴辦得格外隆重。
皇親國戚及朝堂三品以上的官員皆來赴宴。
金殿之中,絲竹管弦,歌舞翩翩,觥籌交錯間,歡聲笑語不斷。
皇城四周,月黑風高,暗影重重,
刀光劍影間,殺戮血流不止。
時隔七年,宮里又發生一場動亂。
因此次宮變發生在麟德殿,史稱“麟德之變”。
梁史記載淳慶四年三月二十九日壬亥,燕王司馬奕、武安侯謝無陵、先太子太師崔璇義,神武軍大將軍李新忠等人,于宮宴之上摔杯為號,列數淳慶帝當年為登上帝位,殘害手足,以巫蠱之禍嫁禍東宮,設計逼迫昌王謀反、排除異己、濫殺無辜等八十一條罪狀,以其品行敗壞,天怒人怨,不堪為君,率領大軍包圍麟德殿,逼迫淳慶帝退位。
燕北軍皆是才在邊疆見過血的,刀一拔出來,冷意森森,殺氣凜然。
這一回,淳慶帝再沒有替他籌謀后招的裴守真,刀架在脖子上,霎時就白了臉。
最后在秘密潛入宮中的燕王的注視下,哆嗦著雙手,在退位詔書上按下了玉璽大印。
燕王拿著那詔書看了看,挺滿意。
再瞥向縮在角落里哆哆嗦嗦的二侄子,他嘖了聲,那司馬瑞如何生了個這般不中用的兒子。
司馬縉被燕王那雙寒厲厲的眼一瞥,心頭猛顫,戰戰兢兢“皇叔、皇叔若是您想稱帝,侄兒愿意稱臣,只要您留侄兒一條性命”
燕王并無稱帝之心。
他都這把年紀了,同齡人都安享晚年,含飴弄孫了,他作甚還辛辛苦苦當皇帝
何況他也沒子嗣,累死累活勤政幾十年,江山最后又交給旁人,這不吃飽了撐著么。
之所以千里迢迢跑到長安來造反,實在是這侄子蠢且不安分,他怕司馬氏的江山哪天真被戎狄人給奪了,那他那些一起浴血奮戰了大半輩子的老伙計們豈非白死了
這個皇帝不聽話,那就換個聽話的上去好了。
燕王也許久沒見到從前的廢太子,現在的安王司馬昱了。
他派謝無陵親自去永興坊,將那被圈禁了四年的司馬昱帶進宮來。
在司馬昱來之前,內侍傳報,楊太后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