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禾安給陸嶼然倒上茶,推到他手邊,說“條件簡陋,您將就將就。”
畫仙見這架勢,很快畫了兩把凳子出來,擺在兩人面前。
陸嶼然拽了一把坐下,溫禾安也坐下來,從鼻子里發出低低的滿意喟嘆。
“我差不多做好心理準備了,你說吧。”
溺海不辨日夜,竹筏上的光也不敢開得太亮,溫禾安透過沉沉的一點亮去看他的側臉,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和商淮聊天時的純稚輕松消失殆盡“你受傷,是不是和塘沽計劃有關”
“不是受傷。”陸嶼然脊骨貼離椅背,身體往前一傾,側首,將右邊衣袖一掀,露出一段勁瘦腕骨。
筋骨勻稱,稍微一握,力量感驀然迸發,上面一顆蠕動的鮮紅點痣也隨之暴露無遺。
那顆痣只有綠豆大,明明深深藏匿在人的血肉中,此刻卻像倉皇失措的蟲,一縮一頓,蠕動著躥逃,只是被明確圈禁了地盤,只能在手腕邊上狂亂扭動。
溫禾安湊近,盯著它看了半天,眼仁微顫,遲疑著小聲確認“這是、枯紅蠱”
陸嶼然眼皮薄,頷首時帶著種鋒利的冷感。
枯紅蠱是一種陰毒又無聊的東西,往往是修士才入門,膽子不大又記恨仇家想給個教訓的時候才用,只要能熬過去,它并不會給被下蠱者造成什么難以承受的后果。蠱蟲吸血作亂十日,身上紅色漸濃漸深,等到十日后顏色最艷時便會自行從人體脫落,段段碎裂而亡。
由此命名枯紅。
但是這東西一旦落蠱,會給人帶來極致的痛苦,不少中蠱之人剛開始時冷汗涔涔,神色恍惚,中期暈厥抽搐,精神失常,再到后期徹底癲狂,幾欲自絕,根本無藥可解,只能死等。
溫禾安能認出這蠱,是因為昔日下屬曾被它暗算過一次。
那十日,整座庭院慘嚎聲不絕于耳,枯紅脫落后,這事被中蠱之人引為終身恥辱,一提就急眼跳腳。
中枯紅期間,能不動最好不動,任何動作都會加劇疼痛,特別是后期。
看陸嶼然手上這枯紅蠱的顏色,絕對是后期了。
溫禾安動作停在原地,想想他遠隔千里來歸墟,前后兩次大幅度動用靈力,不由覺得,這雪中送炭的情誼確確實實來得令人感動。
陸嶼然看著她半撐著身體湊過來,兩綹發絲從耳側滑下來,垂絲花一樣覆蓋在他的手腕上,半晌沒有動作,不由皺眉。
本來就痛。
現在還被她掃得發癢。
時隔三年,身體變得本能抵抗這種距離,陸嶼然抵著椅子往后退了退,在溫禾安開口前簡短地交代了事情始末“是截殺,正月初六。全是死士,對面出動了兩位九境,五位八境。”
溫禾安沉吟,瞥向他已經覆下來的衣袖,道“失敗后,他們對你下了枯紅,因為知道巫山有巫醫坐鎮,別的毒與蠱對你造成不了傷害。”
“這不重要。”
陸嶼然打斷她,與她對視,深邃的瞳仁里印著她純真如梔子的臉,一字一句道“他們選擇動手的那天,我虛弱至極,戰力發揮不足三成,同時出動兩位九境,證明他們知道這個消息,想要一擊斃命。而問題是,當時知道我狀態的人,整個巫山也數不出幾名。”
溫禾安微怔。
這證明從來戒嚴的巫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滲入了。
“溫禾安。”陸嶼然慢條斯理從椅子上站起來,彎腰傾向她,又在一定的距離停住,連名帶姓地喊她,難以想象的壓迫感和危機感一時摧腰折骨,呼嘯而來“你現在要不要告訴我,塘沽計劃,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