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然深深對她對視,發現她給自己畫的這張臉太柔美,那雙常年溫婉冷靜的眼睛配合著而今狐貍般的眼尾,時間長了,竟給人種無端含情的感覺。
他別過頭,無聲攏了攏指節。
溫禾安于是起身,準備回屋,經過羅青山的時候停住腳步。
她之前一直覺得羅青山這個名字耳熟,可因為忙著做面具,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并不多,方才一進來,意識到多了個人,可他又是拱手又是彎腰,她被懸賞令的事情一刺激,沒能第一時間看清他的模樣。
直到現在,她看清了他的長相。
心中悄無聲息掀起風浪。
溫禾安將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落落大方地朝羅青山點點頭,跨過門檻沿著來路出去了。
冬末的黑暗能吞噬一切,溫禾安起先還慢吞吞地走著,后面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眼前出現紅漆曲廊,才扶著一根漆柱停下來。
她在曲廊下的長椅上坐下來,雙足泄力地半垂著,發絲被朔風吹得直往眼前掃也不去管。
她見過羅青山的畫像。
早在五年前,她就叫人調查過羅青山,不,她調查的不是羅青山,而是巫山的巫醫。
這么多年,她和溫流光斗得如火如荼,一旦相見就是針尖對麥芒,死不收手,好幾次因為鬧出的事態太過嚴重都驚動外祖母與長老團,不是沒有為此受過罰。
她不是急吼吼耐不住等待的性格,不是不會虛與委蛇,冷臉含笑。她知道自己在溫家是外人,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實際上,她對刁難自己多次,每次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長老都能做到時時溫聲細語,不失禮節。
誰都行,唯獨溫流光不行。
十二歲是溫禾安生命的轉折點。
她十二歲回到了溫家,十二歲遇見了溫流光。
溫流光天生雙感,是溫家用以對抗陸嶼然的希望,是溫家所有人幾乎捧在掌心里供起來的寶貝,她在天都可以橫著走,除了在修煉這塊由不了自己心意,其余任何事,皆可隨心所欲。
她在溫家橫行霸道慣了,乍然間來了個比自己大半歲不到的“姐姐”,說是死去三叔三嬸的孩子,各方面待遇都比肩自己,祖母甚至親自教導她,她偏偏還展現出很好的悟性與天賦,日日努力。
小半年不到的時間,族中便流言紛紛,大有溫禾安要取代自己位置的架勢。
溫流光哪里受過這種氣,她面無表情聽完族中的議論,回去后就調動了父母的近衛,四五位七八境強者悄無聲息從溫家擄走了溫禾安。他們把她帶到足夠遠的地方,晝夜兼程足足走了三四日,確信無人會追查至此之后要將她殺死。
她確實差一點點就死了。
等外祖母趕來的時候,她已經昏過去,奄奄一息,回去后就立刻開始出現痙攣,抽搐,高熱不退,嘔吐不止,休克驚厥等深度中毒癥狀,當時溫家請了最有名的醫師,勉強將她從生死線上拉回來。
醫師說,她中的是至毒杜鵑連里,這種毒叫她前前后后在床上躺了五個月才逐漸好轉。
期間長老們來看過溫禾安,溫流光的父母也來過,他們端著長輩的架子,高高在上地問候,溫禾安依舊靠著床笑得甜滋滋,一派孩童好哄的稚氣。她知道不能和溫流光鬧翻,她沒有父母,沒有心腹,沒有拿喬的資本。
忍一回就算了,反正她也沒死,再狠的毒再難捱也都捱過去了。
只是溫禾安沒有想到,杜鵑連里不是結束,而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