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舊在下。
白墻黛瓦的精致建筑掩入遠山,被徹底湮沒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中。
血跡落于雪中,仿佛點點盛放的紅梅,梅花開得艷麗。
一地零落逐漸匯聚成泥濘血河,暗紅色的血跡汩汩淌過浸透了白雪,透出幾分猙獰腐朽的死氣。
上千名修士皆是一身朱紅長衫,衣袂上金絲繡楓,御劍高懸,居高臨下將整個斷崖圍了個水泄不通。
虹光閃爍交相輝映,似閃電般間或點亮夜幕。
為首之人嚴陣以待,緊盯著斷崖邊那道身影。
“前方是死路,裴燼,你如今身受重傷,無路可走了。”
“一年前的今日,你一夜之間屠盡乾元裴氏,三百五十八條亡魂被你攪得不得安寧,整個寧江州血流成河,你可知罪”
“魔頭,今日我兆宜府便代裴氏家主清理門戶,以祭他在天之靈”
斷崖邊瀑布飛流直下,流水滾滾向遠方奔涌,轟鳴聲驚起無數飛鳥,在漆黑的蒼穹中遠去,被濃云吞噬。
裴燼負手站在斷崖邊,雖是渾身浴血,神情卻絲毫不見狼狽。
“在天之靈”
像是聽見什么可笑的話,他慢條斯理重復一遍,輕蔑嗤笑一聲。
昆吾刀在他手中嗡鳴不止,濃霧幾乎比夜色還要更沉,裹挾著森冷戾氣繚繞刀身。
幾乎是同時,所有人識海中都是一陣刺痛,尖利的鬼哭聲鉆入他們靈臺之中。
無數修為尚淺的修士慘叫一聲,控制不住從飛劍上跌落下來。
裴燼慢慢道,“還需要提醒你么裴氏上下滿門亡魂皆在我手中這昆吾刀里備受折磨。”
他唇角翹起一抹不只是嘲弄還是邪氣的弧度,“又何來在天之靈。”
寒風卷起他衣袂獵獵狂舞,他輕描淡寫掃一眼步步緊逼的包圍圈,倏地一笑。
“昆吾近日胃口大得很。”
裴燼隨手挽了個刀花,將昆吾刀反手插入身側地面之中。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送你們一同好好品嘗品嘗其中滋味如何”他瞇起眼睛,“也不枉你們從云州追著我一路到歷州來的心意。”
“豎子張狂”
為首那人紅衣在風中狂舞,臉色沉凝,盯著裴燼身上殘破黑衣,衣擺處騰龍暗紋若隱若現,反射著冰冷的光暈。
“騰龍紋是裴氏家紋,端方清正,大義凜然你裴燼卻殺人如麻,滿手血腥,將裴氏一族盡滅。”
他冷笑著吐出三個冰冷的字眼,“你也配。”
云海翻涌,月色艱難掙脫濃云而出,無聲灑落。
呼嘯山風中,裴燼臉上游刃有余的慵懶神情陡然凝滯。
他指尖微蜷,片刻忽地笑了下“一件衣服而已,你不說,我都已經忘了。”
裴燼反手抽刀,他這隨意一動作,半空之中卻登時一片嘩然,靈光此起彼伏,下一瞬便要攻上來。
卻見刀光閃躍,刀鋒卻不偏不倚對準了他自己。
刺啦
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斷崖邊,格外清晰可聞。
裴燼將寬袖割下來捏在掌心,他抬起眼,一雙狹長幽邃的黑眸中似盛了月光,閃爍著莫名的光暈。
指節上染著尚未干涸的血跡,在刀光劍影下更顯斑駁,以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收緊。
少頃,他松開手。
“你”
葉紹輝怒喝一聲,“裴燼,你欺宗滅祖,簡直不知悔改裴氏家紋竟然被你如此侮辱,你就一點都不在乎”
失去了依托,那片衣帛被深冬斷崖處狂亂的風卷走,飄飄悠悠墜入看不見的崖底。
裴燼卻看都沒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