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下不敢,只是說此事兇險,皆因那位大人最懂圣上的心思,鄉宦之事一個處置不當,便有結黨之嫌。”
“桐城那兩名鄉宦乃何人?”
“吳應琦和葉燦,分別官至南大理寺卿、南戶部尚書,已致仕多年。此兩人皆非東林。暫與大人無關,但桐城詩書傳家之大族不少,除了何如寵之外,既有東林又有閹黨,桐城士子之中多為復社。其中牽涉復雜,若桐城只是尋常兇案就此了結,那也罷了,但若形勢繼續發展,便難以盡言。”
“既有代皇執法的帖子,便不是尋常兇案。”船夫停頓一下輕輕道,“東林、復社。”
老者把聲音壓到最低,“一旦沾染上這兩樣,朝中那位大人便會窮追不舍,務要與虞山先生牽連起來。”
“舉朝皆知虞山先生乃本官座師,皇上明見萬里,不會被他輕易蒙蔽,他若牽強附會,徒惹笑柄爾。”
“大人掌江南十府,此天下財稅所出,向來舉朝矚目,那位大人未必甘心大人久據此位。”老者抬眼斜打量四周,“前些時日張溥與本府推官周之夔論戰,復社士子群起圍攻周之夔,誓要將其逐出蘇州府,此事已在朝中物議沸騰,言說江南官場縱容復社。四月溧陽之變波詭云譎,因大人應對得當,其背后之人未盡全功。此時桐城事起,無論大小皆不可輕忽,萬不可授人以柄。”
船夫瞇眼默想片刻道,“王公弼的意思是如何處置。”
“王道臺在牒呈中言稱,收報之時,亂民多寡、頭領一律不知,皮應舉與桐城知縣楊芳蚤又堅拒調兵,此兩人已星夜入桐安士民之心。王道臺欲駐節安慶觀望形勢,暫不調兵過江。”
“暫不調兵?王公弼能調得出兵否。”
老者低聲道,“職下上月曾往池州,徽寧池太兵備道之下,實無可用之兵,大江以南倒也罷了,偏有安慶孤懸江北,此一府歸于應天巡撫治下,卻與蘇州相距千里,又天塹阻隔,實難兼顧。”
“安慶歸于應天巡撫治下,便如南陽之地分隸河南湖廣;六和、江浦在江北卻歸于應天府,此乃朝廷犬牙相制之意,不令天險為人擅專,此時不說也罷。”
“雖是如此,但安慶只有一水上守備。陸上無一兵可用,一旦有事,則仰望于千里之外。如今流寇肆虐湖廣河南,萬一荼毒江北,于大人終是隱患。”
船夫輕嘆道,“此事今年已兩奏于皇上,皆被駁回,只能容后再議。你派人留意著巡按衙門,不能讓他們先把桐城之事上報。”
“職下明白,晚間便會聯絡布在巡按那邊的耳目。”
“桐城之事不可輕忽,你明日往池州面見王公弼,令王公弼每日一報。要他在南岸盡速匯集兵馬,一旦桐城有變,即刻過江剿滅亂賊,以免釀成巨禍。”
船夫說罷,拍拍下擺上被船槳沾上的泥漿,一躍上了馬背,老者立即上了自己的馬跟隨而去。
旁邊站著的一名衙役對旁邊人問道,“你可知這人是誰?”
“想來該不是啥了不得的人物,否則怎會一人一船巡汛。”
衙役嬉笑道,“那你猜錯了,他便是應天巡撫,張國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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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張國維崇禎七年四月到任應天巡撫,重視水利,常單舸巡汛,著有《吳中水利全書》。